退休倒计时：公众号——答H先生

        昨天，因为给雪堂兄写了首打油诗，激发了雪堂的兴致，说要招我喝酒，问什么时候合适。我说：“赶早不赶晚，就今晚吧。”他说好，立马定了吃处，邀了几个朋友，真的喝开了。朋友张兄说：“好，打油打出了酒，以后这油要多打。”

        喝酒自然要说话，不知怎的说到我的公众号。抬举的有，批评的有，感叹的有，我都笑着恭听。临到H先生了，欲抑先扬，鼓励了几句后，说：“不明白你天天写这些文章干什么，为什么不写点正经八百的文章？”口气颇为不屑。老实说，引起了我的不快。

        我承认，每天在公众号上发文，是有点被公众“绑架”的意思。觉得自己的文章多少有几个读者，甚至可能真有读者天天等着读我的文字，不写点什么，或不找点什么发表，对不住他们的热心。我的关注者，按统计数字过了700，但平时真正打开过我的文章的200左右，最少的时候只有几十个，而点赞的一般也就20多个。这说明，虽然不少朋友加了我，却并没有真正打开过我的公众号，他们只是保留着我的公众号，不删就是支持，就是尊重，哪里真正天天“关注”？我还知道，就算是点开了我的文章的朋友，也不一定全文阅读，更不会细致阅读，甚至点赞的朋友，也未必真的喜欢我的这篇文章。这是常情，我理解，我自己偶尔也是这样。处在这种越来越发达的资讯时代，天天捧着手机，不看看吧，心里痒得慌，看吧，哪来那多精力？所以我根本不责怪我的朋友，我也不会过分要求朋友，也要求不来。既如此，天天还写啊发的，不是被“绑架”是什么！

        那么我究竟为何要鼓捣这个公众号呢？

        首先应该是“好玩”吧。我不像H先生，立志要将文章传之后世，或誓死捍卫严肃文学的纯洁性，我是俗人。俗人难免做些俗事，只要不危害他人，我觉得玩什么可以自便。比如我老婆，前些年玩网上“种菜”，天天半夜里起来偷菜，我都不解那有什么意义。但也不好反感，说过几次，她不改，我听能听之任之。现在网上玩纸牌，已经有若干年了，只要有空，便打开电脑，一边看电视剧，一边玩纸牌，已经差不多将这种扑克牌游戏玩穿了，仍然乐此不疲。我也不解，但也无法反对。我想我玩公众号，是不是也可以与我老婆的“种菜”和玩扑克牌相提并论？这种沉湎，局外人看起来是有些无聊，不务正业，当局者则未必觉悟。硬要说这有多么下流，我看也未必。孔子不是说过吗？“不亦有博弈乎？为之犹胜乎已（大意）。”博弈游戏也可玩，我玩公众号，权当玩麻将，行不行呢？我看无大过。语云：“不为无益之事，何以了此有涯之生？”人生难免有些莫名其妙的爱好，而且一时一时，玩玩无伤大雅，这不能算强词夺理。

        其次，完全是“玩”也是假的，我也有我的“追求”。H先生追求不朽，追求传世，追求“正经八百”，我呢，没有那么高的境界，可我确实是认真的。我写文章也好，写“诗”也罢，给自己定的原则，不能无聊，不能无病呻吟，不能没话找话，不能下三滥。换过来说，就是多少要有点意义，有点真情实感，有点独特的发现，或至少有点文字趣味。要说，这标准也不能说低，真要做到还不大容易。我现在所写的文字中，自己满意，能达到自定的标准者，为数不多。总有这样那样的遗憾。但公众号跟博客不同，博客上的文字可以修改，公众号则不能。要不全文删掉，可删了后，这一天的发表指标就用完了。要不留待日后再润色。或下次为文时，尽量细心，尽量避免上次出现的问题，尽量吸取上次的教训，尽量做得完美一些。如此说，这也是一种修炼，一种自我提高，岂不挺好？这是一，二，像H先生这样的大作家，，，大规模杀伤，我呢，只能是小打小闹，但积少成多，集腋成裘，是“积有胜以为大胜”。H先生是断其一指，我是伤其十指，H先生是入木三分，我是蜻蜓点水，虽有高下之分，但亦各本乎性，如何能勉强？H先生自然不是坏心，但拿自己成功的经验要求别人，削足适履，最后所得只怕连这点小打小闹也没有了。也许这正是H先生的意图，与其滥竽充数，不如肃清文坛。可我从未自诩文坛一卒，H先生的文坛规则岂能适用我？我只能令H先生失望。

        第三，结缘。我喜欢周作人的一篇文章：《结缘豆》。所谓结缘豆，是庙里的时候，和尚散发给香客的豆子，目的是结缘。周说，文字其实也不过是结缘。我今天写了，日后保不定有个把愿意看我的文字，甚至喜欢我的文字的人，从我的文字中认识了我，理解了我，与我产生了某种共鸣，也因此感叹：“原来世上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啊！”这缘就结下了，是有意思的事。传世是有大志向的人的事，结缘是我辈小人物的一点心愿。说到底，连这点心愿也不敢有，因为你以为你是谁？你的文字在浩如烟海的文字中，早就甄没无闻，谁还会与你结缘？再说结了又如何？难道从此你就“不朽”了？这也太可笑。但如果不是追求某种意义上的“永生”，而是自我感觉这么活过，也是一点小温暖吧？人生需要温暖，不然活着还有什么劲？H先生常年双手冰冷，些微的温暖热不起他来，得烧大火。我怕烧大火，万一烤糊了，岂不可惜？

        第四，获得存在感和“成就”感。我想这应该是H先生所想说的，只是不便直接说出口。在他看来，每天在公众号上发文，无非就是为了那些虚拟的点赞。六十岁了，眼看就要退休了，还追求这种虚荣，简直让他瞧不起。其实，他还不知道，公众号玩到一定程度，还可以“打赏”呢，如果知道，他更要嗤之以鼻，一个大男人，处心积虑讨几个小钱，还要不要脸？我也要说，太没意思了。我认为有抱负的写作者，应该追求各种奖，诺贝尔文学奖一年只评一个，有点难上，茅盾文学奖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再不济，也可以获个省政府奖。为了获奖，搞点宣传与自我宣传，开个研讨会，有名有利，青史留名，那才是大丈夫所当为。说到利，也不当计较什么“打赏”，改编影视剧多好，卖改编权多好，一下子几十万到手，可以买房买车子，“打赏”手打肿了也到不了这地步吧？无奈H先生不懂他人的心态，点赞也好，打赏也好，在我，还是一种玩，一种乐趣。这就像北京的老人，提着个鸟笼在玉渊潭转悠，听鸟儿婉转的叫几声，你说有多少意义？不过是一个乐儿。你以此为乐，我以彼为乐，如是而已。

        最后，我要退休了，退休了，是不是也得找点事情做？有人打牌，有人垂钓，有人跳广场舞，总得为自己未来的生活找点寄托吧？我又不是什么成功人士，又不能留用，我还不能写点自己喜欢的文字？每个人都成大师，退而不休，大师还有价值吗？我给别人作陪衬，别人还不领情，悲哉！

        最后我要回到正经八百这几个字。H先生的口气多么鄙薄啊，真的让我汗颜。我堂堂文学院教授，居然热心这种小放牛式的文字，赶快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且慢，大狗有大狗的叫法，小狗有小狗的叫法，小狗何必一定要学大狗叫？而且以我可怜的文学史知识，我知道往往传诸后世的，恰恰是那种短小的文字，如《论语》，《世说新语》，《东坡志林》等。试问有谁记得苏轼的正论文？但不知道他的《记承天寺夜游》的读书人大概没几个。我倒是想对H先生多句嘴，能不能偶尔放下架子，来点小趣味？倘如此，读者在瞻仰大厦的同时，也能欣赏小桥流水，看到先生的多侧面，岂不完美？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