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空巷”,“巷”非街巷

1997年高考语文试卷有一道判断题：“这部精彩的电视剧播出时，几乎是万人空巷，人们在家里守着荧屏，街上显得静悄悄的。”很多考生都认为这句话没有问题，做出肯定的判断，结果丢掉了宝贵的3分。考生的判断错在哪里呢？让我们先来考察一下“万人空巷”这条成语。

“万人空巷”语见宋·苏轼《八月十七日复登望海楼》诗：“赖有明朝看潮在，万人空巷斗新妆。”意思是家家户户的人都从家里出来聚集到某个地方，多用来形容庆祝、欢迎的盛况或新奇事物轰动一时的情景。例如晚清·李伯元《南亭笔记》：“田兴恕美秀而文，一时有玉人之目……年十八即握兵符，所至之处，万人空巷，环绕而视之。”鲁迅《伪自由书·保留》：“上月杭州曾将西湖抢犯当众斩决，据说奔往鉴赏者有‘万人空巷’之概。”邵燕祥《元宵话起哄》：“一八五二年十一月十八日，伦敦为威灵顿公爵举行国葬，这是一次空前排场的大出殡，举国沸腾，万人空巷。”

苏轼的用例是说“万人”离家观潮，李伯元是说“万人”上街围观“玉人”，鲁迅是说“万人”去法场鉴赏杀头，邵燕祥是说“万人”外出参加公爵葬礼，无一不是离开自己居住的地方聚集到另一个地方。这才是这条成语的正确用法。现在很多人没有准确理解这条成语的含义，误以为只要是街巷里没有人就叫“万人空巷”，所以才把人们都呆在家里看电视，街上静悄悄的，也说成“万人空巷”。如果可以这样使用，那么每天夜里人们都呆在家里睡大觉，街巷静悄悄的，岂不也是“万人空巷”吗？可惜这道高考题并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时至今日此类误用依然大量存在。请看例句：

1.上世纪90年代初，电视剧《渴望》播出，造成万人空巷、，2013年7月5日）

2.一部电视剧开播，主创人员无不希望收视一路飘红、口碑爆棚、引发热议，甚至万人空巷争相观看。（京报网，2014年11月26日）

3.,,主题歌流传至今。（《光明日报》，2012年10月6日）

4.1981年，袁阔成先生应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之邀，录制365讲的《三国演义》……节目播出时万人空巷，极受好评。（中国广播网，2015年3月6 日）

所以造成误用，同对“巷”字的理解有直接关系。目前绝大多数辞书，都把“巷”释为巷子，即较窄的街道。例如《现代汉语词典》释为：“家家户户的人都从巷子里出来……”《新华成语词典》释为：“空巷：巷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人。指家家户户的人都从巷子里出来了。”《现代汉语规范词典》释为：“家家户户的人都从家里走出来，致使街巷都空了。”说“都从家里走出来”是对的，但是接着又说“街巷都空了”，仍然把“巷”释为街巷。按照这样的解释，既然“巷”就是街巷，“空巷”就是街巷空了，那么大家都呆在家里看电视，街巷空了，说“万人空巷”似乎也说得过去。

“万人空巷”的“巷”到底应该怎样解释呢？大家都知道“巷”的今义是街巷，很少有人知道“巷”还有一个古义是住宅。清·王引之《经义述闻·通说上·巷》：“古谓里中道为巷，亦谓所居之宅为巷。”他举《论语·雍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句为例，认为：“陋巷谓隘狭之居，即《儒行》所云‘一亩之宫，环堵之室也’。”他用大量例证证明“陋巷“就是“隘狭之居”，“巷”就是“所居之宅”。从而得出结论：“今之说《论语》者以陋巷为街巷之巷，非也。”

王说极是。《辞源》《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均据王引之说，把“住宅”作为“巷”的第二个义项。看来“巷”古有住宅义已成定论，毋庸置疑。其实《诗经·郑风·叔于田》中的“叔于田，巷无居人”的“巷”也是住宅的意思。孔颖达疏：“言叔之往田猎也，里巷之内似无复居人。”“里”也是居所。《说文》：“里，居也。”《王力古汉语字典》“里”的第一个义项就是“宅院，住宅区”。“巷无居人”作为典故，古诗文中屡见。：“四方之士，尽赴趋焉，巷无居人。”后来发展为“居人空巷”。如宋·陆游《开岁半月湖村梅开无余偶得五诗》之一：“居人空巷看，疑是湖中仙。”宋·刘克庄《即事诗》：“居人空巷出，去赛海神祠。”“居人空巷”同“万人空巷”意思相近，又都见于宋人诗文，可见用住宅释“万人空巷”的“巷”，是有根据的，也是合情合理的。

如果把“万人空巷”的“巷”释为住宅，“万人空巷”就是“万人空宅”，即家家户户的人都走出家门，住宅都空了。这样，成语中每个词的意思同整个成语的意思完全一致，豁然贯通，就不会产生歧义和导致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