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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正在读7 | 在上海,虚构等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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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你从任意一个时间发出的信号

只要有人在过去或将来的

任何一个时空接收到

都算是永恒


偶成

许心箴

依山曲径草芊芊,

一角江村落照边。

几日新篁高过屋,

小斋应署碧云天。

数椽茅屋掩篱笆,

树罅炊烟野老家。

佳客欲来门未掩,

呼童拾叶且烹茶。



1


2013年底,我八十四岁的爷爷忽然提起,说要一写童年往事。我在网上随手键入他母亲的姓名:许心箴,搜索引擎竟跳出一位同名的民国女诗人,画的山水还入过拍卖行。


问爷爷,他对此一无所知。过去,他曾向我展示自己母亲的一些字画及相片;爷爷还告诉过我,他母亲会弹风琴、拉梵婀玲(Violin)。


当晚翻遍整个网络,我仅找到一首许心箴作的旧体诗。标注的籍贯与我一致,基本确定这位女诗人正是我素未谋面的曾祖母。


所以除却我先人的身份之外,作为女诗人的许心箴又到底是“谁”呢?


▲图中弹风琴的女子即是曾祖母许心箴,右侧怀抱中的则是我的爷爷


之后近三年时间,我四处搜寻她的诗作,通过拍卖记录向陌生藏家收集相关合辑的影印本、购买录有她作品的古籍……至今,我总共找到女诗人许心箴的十首诗及一首词。


曾祖母早年的求学及创作经历也随钩沉而清晰:她进入由民国文人杨白民创办的上海城东女学,专修文艺科,习研诗词、书画及篆刻。时年,黄炎培、、李叔同等文人均在该女校任教。


毕业后,她随“红梵精舍主人”顾佛影学诗,顾的太太即陈小翠,是“鸳鸯蝴蝶派”作家陈蝶仙的女儿。在郑逸梅的《艺林散叶》中,细描般地记录着曾祖母与同门女弟子齐齐作诗的浪漫场景。


顾佛影[1901-1955]

现代诗人,教授。原名宪融,别号大漠诗人、红梵精舍主人。上海市南汇县黑桥村人。。现能找回的许心箴的诗词,大多辑录于其编著的《红梵精舍女弟子集》。

二十七岁,女诗人许心箴嫁给我曾祖父。婚后她生子持家,就再也没写诗了。她作为诗人的一段短暂而隐匿的岁月,距今也已整整一百年。而我陆续收回的这十一首诗词,好像是她特意塞进我手心的密函,嘱咐我在一百年后,通过比特世界重新与她相识。




2


我出生在上海静安区的延平邨十二号。,正是那位娶回了女诗人许心箴的曾祖父,举家从南市区迁入这栋有着钢窗蜡地的三层楼房。


上学前我没有同龄的小伙伴。每天的户外活动,是奶奶和嬢嬢看着我骑儿童自行车,绕着楼房转圈。


我的行进路线,刚好是一百年前公共租界与中国地界的边线。


童年

儿时的我在延平邨里骑自行车。“上海的旧式民居,可分为弄、里、坊、邨、楼五大类型……邨的标志性建筑风格是钢窗蜡地,住户多为外籍商人、律师、教授、医生、艺术家、买办等。”(节选自马尚龙《上海的邨与村》一文)


家里有大人照顾,我上午去幼儿园,中午就被接回家。午睡醒来,除了看翻录的卡通片,就是看书。太小还不能识字,只能先翻看世界名著的绘本;


四岁时,我得到一本陈伯吹主编的《世界儿童文学名著故事大全》。过去的儿童读物实在太好,选编的竟是黑柳彻子《窗边的小豆豆》、爱罗先珂《桃色的云》、甚至卢梭《爱弥儿》之类的名著。


三、四年间,我看坏一台松下录像机,奶奶给我的一本《新华字典》也翻得稀烂。


▲三岁的我趴在红木凳上看书,背后是爷爷的三只大书柜


童年最开心的是整理书柜。嬢嬢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出嫁后,她的大书柜就归我了,还留下一堆《儿童文学》和《少年文艺》。我经常把书搬出来,一本本垒作城墙。躺在书堆里,假装自己是一尾漂在湖心的小船。看小说、背字典,捎带着还认下一堆“二简字”。


上学之后,就开始翻爷爷的书柜。所有的借书,我一看完便立刻还给爷爷。只有一本《布拉格之春》,觉得书名特别浪漫,悄悄取走了。可怜七、八岁的年纪,根本也看不懂,只好把书留在身边,等上了中学再重新去读。


看小说之余,是博览式的阅读:《儿童辞海》、一整套《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每一行单独的词条都是一个宇宙;捧着《笑林广记》,硬着头皮啃文言,为了多给同学讲几个笑话,显得容易亲近。


▲整理书架,是我从小到大最沉迷的一件事


小学四年级的暑假,到日本探亲。爸爸在筑波大学做交流学者,我跑去图书馆,从一堆日文书籍里蹦出一本中文书册——那是一本惨烈的传记,。整个夏天超出年龄的阅读经验,看得人心惊胆寒;第二年年初,奶奶领着我去老朋友卢奶奶家拜年。卢奶奶送我新年礼,抱出一沓精装典籍,让我抓阄式地挑。我选了最厚的一本,是拉伯雷的《巨人传》。


后来便是散束式的阅读,,从博尔赫斯切向拉美文学……我像一个极其富有的券商,手头拥有大把时光可供阅读。整个青春期,我几乎哪儿都没去成。我守着这片划归于南方的土地,凭着血脉里的阅读本能,建起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



3


上海毕竟是建在流沙滩涂上的城市。地质结构所呈现的稳定风貌,无非是它表面上的样子;谁也阻止不了它隐秘地移动,如同近极地的冰山,随时可能被洋流裹挟,漂向未知之地。


正是这份与生俱来、无可逆转的流动性,我始终活得像一个身处故乡的异乡人。敏感之于我,是老天的馈赠,更是无比沉重的负累;我能感知海的一百层颜色,同样也能区分情绪的一千种变化。


▲童年时代的快乐,大多源于阅读的微光


在上海,童年普遍孤独。我时常会想起萨特在《恶心》里的片段:“当你独自生活时,你连讲述也不会了。真实性随朋友们一同消失。事件也一样,你听任它流逝。你看见突然出现了一些人,他们说话、走动,于是你沉入无头无尾的故事之中,你会是一个蹩脚的见证人。”


所以我始终觉得文学世界比我生活的世界要更真实一些;我一直在思考,应该推倒哪一堵墙才能够彻底进入它。从小到大,我用虚构来验证现实——原本我的成长就是虚构的一部分,虚构又组成了我的一部分。


无论是小说、电影文本或是戏剧,通过虚构,我发现了自己的诸多面相及可能。我必须重新找一种与他人共处的方式。在此之前,我只能算半个人。我很清楚,自己已经无法完全活在世俗里。若是没有做好准备,就贸然退回那个现实世界,我将会四分五裂。



搬家

搬家后的第一件事,我在客厅添置了一面三米五宽的橡木书柜。

我决定做一个写作者,写诗、写小说。成年之前,文字是唯一一件完全属于我的东西。它是趁手的工具、是武器,一个绝妙的借口和安慰。我不想腐烂,于是刻碑一般地进行创作。于我而言,写作的过程像是找到一罐胶水,我得以把身上各个零件重新粘回原处,好像它们不曾掉下来过一样。


除了这确凿的身份之外,我一直想不通自己到底是“谁”,或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我只知道,文字能够让我与外部世界始终保持一条单线联系。




4


很多年前,在我的一个作家朋友被人质疑不读书的时候,我提到过苏珊·桑塔格写的《作为阅读的写作》:“阅读往往先于写作。写作的冲动几乎总是由阅读引发的。是阅读,是对阅读的热爱,使你梦想成为作家。在你成为作家很久之后,阅读别人写的东西——以及重述读过喜爱的书——构成了一种无法抗拒的分心,使你不能集中精神写作。分心。安慰。折磨。没错,还有灵感。”


我从不觉得对一个已经有着稳定创作习惯的作家而言,阅读这一行为是必须的、强迫式的;相反,正是某种自觉的写作促成阅读,使一切娓娓道来都变成具体的可能。


每一个伟大的作家都在创造专属于自己的世界:虚构的色彩、气味、声音甚至触觉,绝不会伴随阅读的终结而消失。好的虚构会侵入现实。这正是我为何会更偏爱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作者、偏爱那些带有破坏性的作品。他们提供给我对待世界的全新方式,并且逐渐拥有间离世俗生活的能力。


▲我亲手种满玫瑰的院子、一本唐·德里罗,构成虚实相间的最好的风景


不止一次,我读到好的文字,会感觉脊背一凉,毛骨悚然的。一个高级的作者是词的灵媒,能够通过创作跟那些消失已久的人去对话。这个过程像跟死人:幽灵起立、幽灵进入你,取悦你甚至让你疼痛;你哑然而哭。这些全是宇宙意义上的事情。


乍一看恍若地狱之景——阅读的“地狱”就是这么美。用文学架空一个虚构的世界,人和人最终从广阔挤进同一个瓶口,什么都不必做,死在词的深处。


所以写什么、怎么写,其实跟我也没多大关系。引导一个“亡灵”进入身体,是它在写而已。我不知道它是谁,甚至无法确定性别,但我能时刻感受到它的存在。




5


二十五岁之前,我反复挣脱上海。我猜不到静止的自己该如何变化,更无从想象我与人们的关系还会发生多少变数。流转于血液里的东西把我一次次召回来——这座城市是一个长不大的陷阱,在这里,虚构约等于现实。所以上海没有谎言,它飞得太快,人们很习惯平凡却又面目全非的每一天。


我也曾经在内心制定过一个写作指标,它只和时间、和年龄有关。怀着茫然无措的心境,我迫切地想把眼前的生活进行文本化处理。所幸我没有完成它,由于苛刻,我写得极慢。我得以目睹那些具体的情绪尽数散去;如今拉动一条藤蔓,落下的是一整个林子的树叶。


若能长期持有敏感,为什么不试着从容一些呢?高级的作者绝不讨好读者而写,也不只为了满足自身的表达欲。运用虚构的特质,让文字产生更深的意义,甚至调动天人的智慧用于写作,这份意义可以远超时代。


▲最近一次旅行去印度南部,带着帕维奇的《君士坦丁堡最后之恋》


我相信文字是留给未来人类的。举头赏月,天上是一轮李白和张若虚都写过的明月。古人多寂寞呵,没有微博微信,很难在肉体尚存的有限生命中,即刻得到“天涯共此时”的回应。所以李白发出一个信号:“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每念及此句,就觉得李白是我志同道合的伙伴。我和那些活在同一时间里的人一起看月亮,就像跟李白在一起看;跟他一起骑鲸追月,喝酒、醉笑、分吃月饼。



人在特别年轻的时候,对同类这个概念并没有明晰的界定。我们会为那些不合适的人投入感情,期待对方也给予同等回报。努力往下活,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与隐秘的伙伴一一汇合。


可惜我们往往耗费一生的时光,同并不恰当的人生活在一起。偶尔我们也向他们袒露心迹,顶多收到几句饰以理解的同情。


幸好我们拥有阅读。文字宽慰我们,承认同伴能够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一千年前的古人和一万年后的机器济济一堂。


所以没有什么所谓“对”的时间,历过人间,前后一千年都是对的。你从任意一个时间发出的信号,只要有人在过去或将来的任何一个时空接收到,都算是永恒。


而我此刻,正与女诗人许心箴在21世纪的上海比肩而坐。

各自未来。


最后,推荐七本超越时代及地域的小说

阅读,无非是为了穿透迷雾



阿兰·罗伯-格里耶 | 一座幽灵城市的拓扑学结构

迈克尔·翁达杰 | 经过斯洛特

君特·格拉斯 | 猫与鼠

布鲁诺·舒尔茨 | 肉桂色铺子

基兰·德赛 | 番石榴园的喧闹

索尔·贝娄 | 赫索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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