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天尊地卑”

千字文千字谈四十九：具膳餐饭

整句为“具膳餐饭，适口充肠”，意思是准备饭菜，还可口、能吃饱就很好。关于吃饭的事情，真是可大可小。说它小，一日三餐，再日常不过；说它大，“民以食为天”，那可是天大的事情。而一餐饭的标准又可以天差地别，比如“饥饿餐”、“工作餐”、“一日三餐”，还有“大餐”、“腐败餐”，顶级的还有“黄金宴”、“海天盛宴”什么的。本期就来说说同是一餐饭，为何演绎出这么多类别来？按惯例，解字之后继续聊。

具（ju4）——甲骨文字形中，是两只手捧着“鼎”的象形，金文、篆书直到隶书一路简化，就成了今天的“具”。所以，“具”的本义是指准备食物招待客人或祭祀。在此基础上衍生出具有、餐具、一具等中的“具”。孟浩然《过故人庄》中“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中的“具”，用的就是本义——诗中的场景真是“具体”，活灵活现。今日的城里人，要是有一个做农庄的老朋友，隔三差五地可以去拎些土鸡土鸭回家，绝对属于很具体的“小确幸”。

古时“具”和“俱”是同一个字，后来为了表达完全的意思就多加了一个“人”，就是一应俱全、万事俱备的“俱”了。

膳（shan4）——本字就是“善”，当中有“羊”字构建，羊本身比较温顺，所以引申出和善、善良的意思。就其本义而言，系指祭祀用的香肉，当“善”字挪作它用以后，再加一个“月”（肉）字代替本字。所以“膳”字本义就是上等的肉类食物。直到今天，上等、高级的意义还在，比如“用膳”，那就不单是请人“吃饭”那么简单了。

餐（can1）——此字本义与今天的用法有点距离。有个词“璀璨”今天依然比较常用，这个“璨”字，系“粲”字加“玉”旁，指一种光彩夺目的玉石。而“粲”字与“餐”字上面相同，上面左边的“歺”字，《说文》解为“骨之残也”，即啃过的不完整的骨头；右边的“又”字，字形构件中是“手”的象形。结合上述，“粲”字本义就是去除糠壳之后光鲜明亮的米粒，引申为鲜亮的意思；“餐”字本义，指一顿饭已吃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些骨头了——就是说这餐饭还是有肉食的，而“饭”字就没有强调有肉食。饭（fan4）——左边的“食”字不用多讲。右边的“反”字，是用手抓取的意思——饭者，不管什么样，吃饱就算数。所以，说起来“饭”和“餐”还是有差别的，前者管饱，后者是比较正式的一顿饭，能称得上“膳”的一餐饭，又更高级了。

前面说，同是一餐饭，可以细分出很多类别来。在古代，就有“饭”与“餐”的差别，还有高级些的“膳”，以及祭祀祖宗的“享”。现代意义上的一餐饭，也可以分出不同的类别。按说，这种“细分”正是事物更为丰富、更为进步的表现，有利于推动事物的进一步发展。然而，我们要看到，这些分类标准都是以人的主观感受为标准，因而就实际上很难成为统一标准。比如，我辈的工作餐，通常就是一盒饭。那些美其名为“廉政餐”的工作餐，至少也是“三菜一汤”什么的。就是说，同为“工作餐”，当标准因人而定，实际上也就没有统一标准了。

其次，这种分法有一个特点，其实是按不同等级来区分的。古代如此，现代亦是如此。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大特点。以前聊过，中国古代食器品类是非常繁杂的，常见的就有鼎、簋、鬲、孟、敦、盆、豆、铺等，当然也有类别的概念，但细分这么多类别的目的，是要形成更多的组合，以适应不同的等级制式，从而“分贵贱，别尊卑”。这种等级观念可谓源远流长，竟至于让人以为这就是“自然秩序”，不可更改只能适应。

人的主观秩序如何能同自然的客观秩序相比呢？自然秩序或许难以认知、无法解释，但一定有着严谨的逻辑关系，比如万有引力，比如各种常数以及各种未知。中国传统文化历来强调“天尊地卑”的等级关系，稍加思考就会觉得这个说法不靠谱。首先，这是以人的标准来看待自然。不妨揣摩一下，电闪雷鸣、刮风下雨，先民们认为这种“天”的特性或者能力是无法抗拒的，只能逆来顺受。相反，“地”近在眼前，是可以被改造的，于是以为“天尊地卑”了。其次，等级关系只能在同类中比较才能成立，就是说“天”只能同另一个“天”相比，才能有尊卑一说。倘若有另外一个“天”，那只有在竞争中胜出的才能取得“尊”的地位。——从一餐饭聊到天地秩序，有点扯远了。我真正想表达的是，中国传统文化是一个重等级秩序，缺平等竞争的文化。没有平等的个体，就很难产生竞争，没有竞争就很难推动进步。这个，或许也是近代以来我们在科技上落后的原因。

作者简介：尹建华。湖南六合国学书院讲师，《湖南房地产》、《金融经济》、《书屋》等撰稿人，个人行业博客点击率逾百万，曾荣获所在行业长沙十大人气思想者博客奖。对传统人文、历史、中医及西方文化抱有浓厚兴趣，《四维国学讲谈》发起人。现以“商业/地产 实例/实战”之“火线商学院”为主业。愿意广泛结交国学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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