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染纸到“装潢”——谈谈“装潢”的“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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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20 孙玉文 语言学微刊
把“装潢”写成“装璜”，在一些报章中时有所见，例如：
《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1996年修订本把装潢的“潢”规范为“潢”，这不是硬性的规定，而是以其历史渊源为根据的。
《说文》水部：“潢，积水池也。从水，黄声。”
《左传·隐公三年》：“潢污行潦之水，可荐于鬼神。”这个意义与装潢无涉。装潢的“潢”本指把纸染成黄色，后扩大指给纸染色。
《现汉》“潢2”：染纸：装~。据载，古时是用黄檗汁来染纸的，《齐民要术》卷三《杂说》专门谈到染纸之法，“染潢及治书法”云：“凡打纸欲生，生则坚厚，特宜入潢。凡潢纸灭白便是，不宜太深，深则年久色暗也。入浸檗，熟即弃滓，直用纯汁，费而无益。檗熟后，流滓捣而煮之，布囊压讫，复捣煮之。”最早记录染纸义“潢”字的，当是《释名》。
《广韵》：“潢，《释名》曰：‘染书也。”’
《集韵》：“《释名》：‘染纸也’。”今本《释名》不见此词，可能是流传过程中有所脱漏。（至于两部韵书引文小有差异，应该是另有原因的，这里不必强作推测。）
释慧琳《一切经音义》卷八十六引唐代张戬的《考声切韵》：“装，饰也。”“潢，染黄色也。”
可见，装潢的“潢”与黄色的“黄”同源。
因为染纸是要用（黄色）染料汁儿的，所以“潢”从水，是个会意兼形声字，“黄”既是意符，又兼声符。
这个字跟先秦早已出现的潢池的“潢”，是分别为不同的词造的字，造字的结果是两字字形相同。
有人以为装潢的“潢”是潢池的“潢”派生出来的，见于明代方以智的《通雅·器用》：“潢，犹池也。外加缘，则内为池，装成卷册，谓之装潢。潢（原注：‘去声。’）即表背也。”这种说法缺乏根据。
它一则说“潢，犹池也”，这是把“潢”看成名词性的词素；再则说“潢即表背也”，又把“潢”看成动词性的词素，本身是矛盾的。
另外，方氏置“潢池”之“潢”与“装潢”之”潢”声调不同于不顾，在材料的处理上也显得捉襟见肘。
其实，“装潢”是两个动词性词素组合而成的一个并列复合词，方氏之说割断了“装潢”与染纸义“潢”的内在联系，所以不足为据。
《现汉》将潢池之“潢”（潢1）与装潢之”潢”（潢2）分列字头，显示出二者词源和词性的不同，这样处理，极精当。
再顺便说说“潢”的读音。作染纸讲的“潢”原只读去声，与潢池的“潢”本不同音。
《广韵》《集韵》“潢”的染纸义都在去声宕韵；潢池义都在平声唐韵。
又《玉篇》水部：“潢，后光切，潢污也，《说文》曰：‘积水池也。’又胡旷切，染潢也。”
《龙龛手镜》水部：“潢，音黄，积水池也。又去声，染潢也。”
直到《正字通》《康熙字典》染纸义的“潢”也还读去声（有些字书，如《集韵》《类篇》，又把染纸的”潢”收入上声）。
也许是受汉字偏旁的影响，今天人们都把装潢的“潢”读成阳平，与潢池的“潢”变得完全一致了。注成阳平，这是从俗从众。
“璜”的用法历来很单纯，《说文》玉部：“璜，半璧也。从玉，黄声。”染纸的“潢”古人从不写作璜玉的“璜”，除了六朝时代有个别用例仍写作“黄”字外，绝大多数用例都是写作“潢”。
历代的字书，从《释名》到《康熙字典》，染纸的“潢”也都只用“潢”这一字体，这说明历代的字书编者，都是把染纸的“潢”的字体规范为“潢”。
但翻检《现汉》和《新华字典》，我们发现修订本以前的各版《现汉》和1965年后的各版《新华字典》都把“装璜”作为异体词予以收录，反映出这种错误写法在社会上已很有些势力。
究其原因，大概与人们的用字心理有关：璜从玉，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美好义；潢从水，现代人已很难把它与装潢义联系起来。
但是，作为规范性辞书，不宜片面强调“从众原则”：一则给自身带来矛盾；更重要的是给了别字以合法地位（尽管是“庶出”的），容易造成混乱，不利于规范工作。
《现汉》修订本删汰“装璜”词条，值得称道。
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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