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婆婆的腌菜

崔家婆婆姓黄，84岁。住在湖北京山坪坝双榨村。

我一直叫她黄妈。在我十岁那年，爸妈工作调动到黄妈所在的这个镇，黄妈的女儿是爸妈单位的同事。黄妈比我妈大3岁。

黄妈家有柴火灶、做豆腐的整套家什，所以每到腊月邻近年关，爸妈带着我和我的两个哥哥，挑着黄豆、糯米、小麦等好多东西一趟一趟往黄妈家跑，打豆腐，炒炒米，熬麻糖，炒瓜子花生豌豆蚕豆。

黄妈的那个旧旧的土坯屋，光线昏暗的厨房，对我来说就是过年的开始。

和黄妈家其他交往的细节我就记不清了。

去年腊月二十五，我去黄妈家看做糍粑，还吃了顿丰盛的午饭。午饭是黄妈媳妇做的，黄妈在厨房帮忙。

黄妈慢慢悠悠端出了她做的各种腌菜。

腌韭菜。

腌芋头梗。

腌萝卜丝。

腌蒜薹。

还有霉豆腐。

大鱼大肉中的这些腌菜吃起来尤其解腻。

各款腌菜除了一样咸香，还各自有味道。

喝酒的人赞不绝口，不喝酒的人就着咸菜吃白米饭，一碗接着一碗。

这正是黄妈想看到的。

黄妈的儿子女儿都在外地，有的打工，有的帮自己的孩子照顾孙子外孙。

平常黄妈一个人在家里。每天下菜园子干点活，自己做饭吃，看起来寂寞，但老人家却是自在安逸。

种了菜，一个人吃不了多少，黄妈就做成腌菜。

一年四季，黄妈说几乎所有的菜都能做腌菜。

数一数，冬天的白萝卜、胡萝卜、白菜、芥菜，然后是蒜薹、莴笋、韭菜、辣椒、豇豆、茄子、藕——

腌菜可以是直接盐腌，可以是做鲊菜，可以是做泡菜。

大多数的菜，去根去黄叶后，洗净，晾晒一两个日头，有的切碎，有的不切，加盐揉出水分，放坛子放罐子瓶子，密封好放段就可以吃了。喜欢加生姜的可以加生姜，喜欢辣的就加辣椒。

黄妈说：往些年，大家都穷，买不起肉鱼，腌菜吃得多。加上家里人多，吃得快，腌的菜也多。那个时候都用大坛子来做，厨房靠墙角密密麻麻放的都是腌菜坛子。

现在生活好了，腌菜吃得不如往年多。但是菜园子的菜太多了，吃不过来，不能让它浪费了，还是做了腌菜放起来。过年的时候孩子们回家有的吃，过年后再走的时候能有腌菜带。

84岁的黄妈也所谓与时共进：以前弄不好腌菜会坏坛子，常常要扔掉。如今简单方便了，罐头瓶子饮料瓶子多，腌好了菜装在这些瓶子罐子再放进冰箱保存，几年都不会坏。

我也想做点腌菜。黄妈告诉我，年前打过霜的苦辣菜腌出来不变色，一直是绿的。

野生的苦辣菜到处都是，我摘了很多，黄妈一边麻利地帮我理菜，一边详细告诉我怎么做。

黄妈不停地念叨：你的妈妈最能干，做菜好吃，腌的菜也比别人家有味道。

妈妈离世九年了。我只是两三年前才开始喜欢上琢磨吃的。除了记得一些做食物的场景，妈妈的菜谱我一样都没能掌握。那种遗憾我无法用言语描述。

听黄妈说起腌各种菜，我就拼命地想象，妈妈一辈子也是这样腌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