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字典价格联盟

阅音 | 外祖父

只看楼主 收藏 回复
  • - -
楼主


外祖父
杨争光




鸟儿的歌声飘在土槐树的叶子上

土槐树的叶子飘在稻草屋上

稻草屋里有一个诚实的土炕

诚实的土炕温暖着外祖父常年的梦想




年轻的时候

外祖父给典狱长背过枪

典狱长的丫环是他的妻子

可怜的丫环不会生育

外祖父学会了悲伤

 

当渭河在秋天里又一次涨水的时候

河水卷走了无数个村庄

那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太阳升起的地方

漂来一只木盆

木盆里坐着一个婴儿

她是我的妈妈

妈妈的哭声揪住了外祖父的心

 

外祖母死去的时候

妈妈长大了

妈妈出嫁的时候

外祖父老了

他默默地走进县城

买回来两只绵羊

 

那是两只可爱的绵羊啊

长长的犄角就像晚上弯弯的月亮

他常坐在门口的石头上看它们吃草

像和忠实的朋友一起

享受着同一个美好的时光




我是在乡下长大的

小窝里下蛋的老母鸡是我的朋友

土槐树上的麻雀儿是我的朋友

外祖父是我的朋友

 

飘雪的时候

我和外祖父走进黄昏

捡来的干牛粪点起来了

照亮了外祖父脸上温和的皱纹

我快要朦胧地睡去了

小树林远远地看着我们

没有一点声响

 

田野上的黄昏很大很大

黄昏里的我们很小




清明节

外祖父领我去上坟

在一个瘦小的坟堆下

睡着我的外祖母

 

当煤油灯用豆大的光亮在墙壁上

摇晃着我们的身影时

外祖父就给我讲那个遥远的故事

他说外祖母很漂亮

就像路边常开的马兰花一样

他说外祖母也是他的朋友

给他做饭,补衣裳

也和他说话,每一句话

都像吃着烧熟的土豆

又热,又香

 

我不知道外祖母会不会爱我

让我也做她的朋友

外祖父摸着我的头发

他说会的,因为我爱她,想她

想别人的人也不会被别人遗忘

 

我相信外祖母也是个好人

我把一朵马兰花

插在了那座小坟上




我爱田野

我爱在田野上的草丛里捉蚂蚱

外祖父爱田野

他爱在田野上种庄稼

也爱在田野上睡觉

无忧无虑地,就像

他给我讲过的那个远古的皇帝

庄稼是一队队跳舞的宫女

往来的风吹着祝福的叶笛

 

我睡觉的时候常常做梦

梦见和妈妈在一起

我问外祖父也梦见他的妈妈吗

他总是笑咪咪地看我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说我

是个傻孩子




我上学了

我唱歌儿了

我最爱唱的歌儿

是外祖父教给我的

 

外祖父会唱的歌儿很多很多

他说他的歌儿都是听来的

春天里唱的,是苦菜花教给他的

夏天里唱的,是苜蓿花教给他的

秋天里唱的,是青蛙教给他的

冬天里唱的,是麦苗在被窝里

悄悄儿给他唱的……

 

我真羡慕外祖父的耳朵

苦菜花开的时候

我偷偷地坐在花儿的身边

为什么就听不到呢




妈妈来了

外祖父病了

外祖父躺在土炕上

妈妈坐在炕沿上

外祖父的脸像土槐树上飘落的叶子

外祖父的眼睛像晒干的庄稼地

 

外祖父答应我的兔窝还没有盖呀

外祖父答应我的小白兔还没有买呀

外祖父不再笑了

不和我说话了

妈妈说外祖父要和她谈大人们的事情

她赶我到学校去念书

 

妈妈,外祖父是我的朋友啊

我知道外祖父爱我

你为什么那么霸道呢





外祖父死了

妈妈说他找外祖母去了

我坐在外祖父的坟堆旁

我没哭,我不回去

我在看坟堆旁的那丛毛毛草

我在看远处的那片小树林

我相信快要下雪了

干牛粪又会点起来的

我和外祖父坐在黄昏里

他在唱那支低低的歌谣……




1982年3月12—13日 写于山东大学

点击字符,阅读更多诗歌

我站在北京的街道上了

憩息 |

 |

 | 别让我失去,别让我想起



文字可以“阅”出声音。

声音也可以“阅读”的。

希望我的声音不是噪音。

“阅音”里也不仅仅是我的声音。




杨争光说
微信:futuolangzi1957

路尧 李岩 联合编辑

长按二维码关注
本公众号所有文字内容版权均属杨争光先生所有,刊发、转载等事宜,请联系小编微信:luxiaoyaoao。


举报 | 1楼 回复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