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想当一个好人

1.

前几天，我妈接了一个由朋友介绍的案子。我们就叫这个朋友为A吧。

而这个案子的当事人，我们把她称为B。B的案子很紧急，从我妈接手的时候开始算，离开庭也不到一星期了。

双方在A的介绍下见了面，谈了案情，也谈好了代理费价格。在席间A告诉我妈，说B已经把费用打到了自己的卡上，随后就会转给我妈。

等到了晚上，A打来电话，除了拉拉家常，便聊到了费用的问题。A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希望将代理费均分。

在中国的律师行业里，律师的很多案件都来自于熟人介绍，所以律师赚取代理费之后，往往会给予介绍者一些报酬；报酬费用，一般浮动在30%上下。

这样的报酬比例也算是比较科学的。首先，虽然介绍者把案子介绍给律师，但是这个案子能否顺利地被律师拿下来，往往要看律师的水平；其次，当律师和当事人签订了合同后，所有的风险就都落在了律师的肩上，而中间介绍人则几乎没有风险；最后，在案件当中，律师要承担的工作往往也是很多的，所以一般来说，律师都倾向于自己多拿一些报酬。

但是在中国社会中，对于我妈这样生长在非市场经济的社会下的人，往往不好意思丁是丁卯是卯地去谈报酬，他们一般采取的措施是大家都遵守一种默许的规则，保持着一定程度的默契，维系着彼此之间的颜面。

这样的方式比较有利于人际关系的和谐，而不利处在于，当有一个人不遵守默许的规则时，遵守规则的人便面临两难选择：要么吃哑巴亏，要么明确自己的要求。（而这往往导致撕逼）

我妈在两难境地中，选择了吃哑巴亏。但是我妈也有她自己防范风险的方法——以后A再介绍案子，自己要慎之又慎。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就没什么好拿出来探讨的。但是随后A的所作所为，使得整件事情走向了狗血的地步。

2.

临近开庭前一天，我妈依然没有收到A汇来的一半律师费，而我妈几次打电话，委婉的催款时，A也表示出自己一定尽快办，尽快把钱汇给我妈。

但事实上，她一直都没有汇过来。

我妈无奈之下，只得和B说，自己没有受到律师款，希望B能够帮忙催促一下。而在两人的交流中，两人又发现了很多小秘密。

首先，之所以B会把钱事先付给A，是因为A表示，如果不提前把钱汇给她，她就不给B介绍律师。

而B今年刚刚来到北京，人生地不熟，只认识A，所以无奈之下只能够接受。

其次，A在给B介绍律师之后，每天都以各种理由约见B，然后去吃各种大餐。当然，买单的当然是B。

最后，B根本不知道A还没有把钱付给我妈。

可以想像一个刚刚来到北京打拼的小姑娘，在自己被他人起诉后的无助；更能够想象当这个小姑娘通过自己的“朋友”介绍找到了律师之后的获救感；更更能够想象到当这个小姑娘得知自己的案子还有一天开庭时，自己付出的律师费被“朋友”截流，而非到律师手中的担忧和愤怒。

如果我妈告诉她自己只收到了一半的费用时，我相信B一定会更加愤怒，更加火冒三丈。

于是，愤怒的B打电话给A，怒斥A的这种行为；而A则认为自己没问题，反唇相讥，两人不欢而散。

我妈很尴尬，但是却有无可奈何。

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难处，律师行业也一样。你付出费用，我为你提供法律服务。在中国这样信用缺失的国度，口头承诺、朋友间的情谊往往不值得信任，即使是契约，只要有一方认为自己毁约的直接受益大于遵守合约的收益，他们往往会选择毁约。

所以，律师往往遵循“拿到钱，再干活”的宗旨，当事人所付出的费用，往往也直接付给律师；但是本事件中的A，她本应该是一个拿了中间费就走的中间人，但却因为她的贪婪把这件事情变成了一件狗血的闹剧。

随后就是A和B的撕逼大战，B痛斥A人品有问题，A则反击说自己人品没问题，还委屈地认为B说话难听。

我妈跟我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旗帜鲜明的表明了我的态度——这件事百分之百怨A。

我说，从这件事来看，A的人品就是有问题。如果你人品没问题，为什么威胁别人不把钱给你就不给她介绍律师？为什么在双方签订了合同之后，还迟迟不给律师付费？为什么在案子开庭之前，每天都要求对方请你吃大餐？

这件事原本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双方签订合同之后，A就应该立即将相关律师费打给律师，同时，也不应该在这段时期，每天要求B请自己吃大餐。

如果她能够遵循这两点，这件事虽说依然有很多遗憾，但最起码不至于狗血。

可是A没有，不仅没有这样做，她还认为自己完全没有做错，自己并不是人品不好，但是她又无法合理解释自己的行为。

这样魔幻现实主义的事件在中国屡屡发生，我们经常看到一个干了坏事的人，毫无愧疚，往往还认为自己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

这样的人，这样的事，难道还不够魔幻么？

3.

对社会稍有观察的人会发现，在中国这样一个泛道德化的国度里，有着无数的伪君子；这些人干着龌蹉的事情，却唱着圣洁的道德赞歌。

在《权力的游戏》里，西方人对于誓言有着近乎偏执的念头。一个人想要向另一个人效忠，宣誓是必不可少的环节。而且，一旦一个人向另一个人宣誓效忠，他就必须要恪守自己的誓言。

同时，那些不恪守誓言的人，往往也不做作，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是一个没有信誉的人的现实。

在中国，人们往往会把一个人想象成好人，而人也倾向于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好人，但却放不下贪嗔痴的执念，最终成为了一个伪君子。

在《无间道》里，站在天台的刘德华对梁朝伟说，我想当一个好人。

我知道你想当一个好人。

那就去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