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博雅哥为大家带来的是北京大学哲学系15级伦理学方向硕士研究生张帅同学的文章。,带领同学们对但丁的文本进行更深入的剖析与解读,追随但丁的步伐一同游历地狱、炼狱和天堂。尽管过程艰辛而漫长,但正如他所说的,这个讨论班,是“我们彼此约定的、要共赴的‘喜宴’”。正是在无数次无休无止的讨论之中,在水滴石穿般缓慢而持之以恒的努力之中,我们逐渐地看到了厚重文本背后的光芒。这尚且微弱,但已足够照亮我们远行的路。
张帅
对我而言,,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工作。在这门课之前,我对中世纪西方的了解都来自于两门概论性课程和几本浅近易懂的书,。我深知自己在知识储备方面的匮乏,因此按照吴老师的指示,寒假时就开始准备了。除了细致地阅读但丁的《神曲》和《论世界帝国》,,也非常值得一读,因为它们可以帮助我在思想史地图上找到但丁的位置;另外,还需要大概浏览英语学界比较有影响力的但丁解释,希望以此对大家争论的问题有基本的把握,等到开学之后讲到具体内容时,还可以回过头来,细致阅读、分析思考。
开学之后,助教工作的压力慢慢体现出来。讨论班虽然每周只占有一个课时,不过要做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夸张地说,一周的任务都是围绕周二晚上的讨论班展开的。每周四中午,和大家一起听课;周五一早参加助教会,讨论几个理解比较困难的问题,并安排讨论班的内容;会后立即和作报告的同学讨论选题,初稿上交之后还要反复修改,直到基本达到讨论要求。终稿会在周一发给大家,以便同学们提前阅读。周一和周二两天,我还需要根据报告内容再次阅读但丁的文本,梳理相关讨论,关注一下几个重要注疏的解读和二手文献的分析,以便获得对文本内容的更好把握。
当然,所有准备都是为了周二晚上的讨论班。在简单的小测之后,我们会首先请同学作报告,然后根据同学报告的分析思路和论证展开讨论。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很短,很多时候大家感觉讨论不尽兴,还要课后继续,直到工作人员把我们轰出文史楼……不过,这一周的结束并不是完结,它不过是下一周准备工作的开始。
当然,但丁的智慧光彩夺目,想要获得这样的智慧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相比很多通识教育课程,。
一方面,但丁的《神曲》本身体量就很大,何况其中还包含了大量古希腊罗马和典故,。权宜之计是缩减文本,选择其中的一部分来阅读,然而,考虑到大部分同学将来很少有机会读完全书,但丁思考的全貌就无法得到全景式展示。当然,为了给大家留下清晰的印象,也可以选择“帝国”“封建”“血缘”等主题进行讲授,不过这也破坏了但丁精致的结构安排。最终,吴老师决定,还是按照但丁自身的写作秩序来讲授,为了初步把握《神曲》的复杂结构,大家就需要下来花很大的精力,反复阅读和梳理文本。
另一方面,就其思想内容而言,《神曲》也堪称同类作品中的翘楚。,。然而,,尤西比乌的历史哲学变得见识浅薄一样,。这不仅意味着要像亚里士多德一样,,而且还需要进一步处理创世、堕落、拯救、三位一体等神学问题,。特别是《炼狱篇》“灵魂论”和整部《天堂篇》,都可以视为哲学讨论,而当代学界对于这些问题也始终保持着关注。
巨大的体量和复杂的思想架构,也给助教提出了巨大的挑战。除了评判同学的报告和引导讨论,还需要课后答疑,而这些都需要进行更多的准备。除了一遍遍地阅读、熟悉文本的分析节奏和讨论内容,还要借助重要的注疏关注各家的不同解释倾向,并进一步按图索骥,寻找相关的二手文献,理解他们的分析方向和讨论重心。因此,,反而多了些“戒惧”,以至于书桌上堆放的厚厚的著作和二手文献,都如小山一般,真的像一座“愁苦的房子”。
吴飞老师开设的这门课,。,李老师讲授古典西方时,也选择从阅读史诗、悲剧、普鲁塔克的传记和修昔底德历史入手,。这样的安排暗示,两位老师都倾向认为,通识教育比较理想的开展方式,就是以经典为门径、和伟大的思想家一起思考。当然,“通识教育”本身的意涵尚未充分澄清,而国内外大学也开展了不同类型的实践。不过就我个人的体验看,阅读经典仍然是比较理想的模式。
从初中开始,我们就不断地被告知,有些作品叫做“经典”。不过,在很多人之前的成长经历中,“经典”意味着“佶屈聱牙”和“晦涩难解”,阅读它们需要导读和概述。随着升学压力的增加,导读和概论似乎取代了经典本身,而本来应该给予经典的阅读时间也被模考和竞赛所吞噬,经典开始意味着“束之高阁”与“敬而远之”。不过,这个时代的特殊之处在于,它以种种被冠以“科学”之名的学科为宗教、以“进步”为信仰,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我们逐渐认为这些阅读起来无比费力的大部头,只不过证明了“科学不发达”的时代里人们可以如何无知和愚昧,就像亚里士多德在现代科学教材里的形象一样——他们基本只需要一句话概括,然后就像小丑一般消失了。它们除了“古董”一样具有考古和美学价值以外,早已丧失了正面的思想价值,经典最终意味着“愚昧无知”和“不值一哂”。
以阅读经典的方式展开通识教育,就意味着我们需要严肃地思考另一种可能性——或许我们日常生活中以为的真理,不过是虚假的意见,而这些经典才讲出了某种真相;特别是很多作品已然经历了成百上千年的淘漉,被一代又一代地人不断阅读和思考,或许它们真的讲了一些足够“真”的事情。事实上,在一个生活方式巨变的时代中生活,我们把握到的很多生存直觉,都是前人曾经表述过的,而且他们曾更深入、系统地解释过这些生存体验。对于每一个愿意严肃面对自身生活和可能性的人而言,阅读这些书目都是必要的。这样的教育不仅是对人类共同财富的传承,也是对灵魂的教化。在和这些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头脑共同思考之后,我们能够对于种种理论和实践问题有所思考,获得某种理智的清明,从而不会轻易屈服于一种浅薄的流行意见;在面对真正的大的问题,,我们不会手足无措,也不会转向任何廉价的解决方案;或者,在这个越来越变得单一化、碎片化乃至于千人一面的世界里,经过这种教育的我们至少能够保持某种值得细品的趣味。这样的教育,对于一所一直以来与文明共同体的历史命运紧密相连、而且以“伟大”作为建设方向的大学而言,才是真正匹配的,因为他为这个共同体培养出了自觉自任的公民。
不过,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光明前景,通识教育本身不能做出太多的承诺。一个重要原因是,这样的教育需要年深日久的积淀和培育,因而也更需要热情而持久的投入。然而,空有盲目的热情,不过是在对于真相缺少了解时幼稚的冲动而已。
外在来看,通识教育需要学生的余裕和闲暇。经典阅读的魅力甚至魔力,恰恰是要带着用自身的理解(意见)参与到作品中,与作品展开对话,尝试着去理解一种异己的理解,把握作者在字里行间传达出的信息,在细致入微的比照中体会不同理解折射出的差异。经典文本正是以这种“对话”的方式探测到了不同灵魂的力量,它本身要求一种细致耐心的阅读。这也是我们强调“不同文本有不同阅读方式”的原因所在。急功近利、一目十行式的扫荡式阅读,大概只会让读者巩固概括大意的技能,而不会留下任何深入的思考,遑论理智的成长。
内在来看,通识教育也要求所有讨论者,无论助教还是学生,能够在阅读中尊重彼此的理解。正如柏拉图的对话所暗示的,不同对话者由于成长经历和生存体验的不同,针对一个主题产生某种不同的意见是完全正常的。设置讨论课的初衷,也恰恰是要给每一个参与者提供了某种表达自己理解的机会,尽管可能理解层次有高低,但彼此之间能够平等地探讨,考虑对方理解的优势与不足,从而帮助我们更加接近这些思想巨人。相比他们,我们都是理智上的幼儿。不过,恰恰因为人没有上帝视角,引导者不可能以一种单一化的“启蒙”立场“救渡”他人,我们能做的只是在漫长的讨论中能够有所推进和深化,并且保留未来仍然继续前进的可能。
通识教育是一项了不起、但同时也充满困难的事业,然而正如苏格拉底所说的,一切伟大的事情都是艰难的。不过,无论这条路多么艰难,还有我们身边这些出色的老师和优秀的朋友,能以先生之风为榜样,与这个“友爱共同体”中的同侪学友一同在学问上切磋琢磨、相互砥砺,是这个年纪的人最值得的事业。借用但丁的话说,或许雪痕会因为日暖而消残,记录西比拉预言的树叶也会随风散乱,但那些沉浸在阅读与思考中的美好与温暖,依然会在心里滴注浇灌。
右一为作者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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