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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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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尽管儿子已经长到五岁,石头还是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


夏天傍晚的山腰上,山风热热的吹过来,半腿高的玉米哗啦啦翻着深绿色的叶子。看着妻子弯腰锄地的背影,光着上身坐在地头的石头心里想着:怎么就不是她呢,怎么就不是她呢?


很多年前,石头和媳妇儿新婚的晚上完事以后,石头躺在床上斜眼看着睡过去的新媳妇儿,心里也曾这样想过:怎么就不是她呢,怎么就不是她呢?


可是,就是不是!


媳妇儿叫槐花,地地道道的南方乡下姑娘,啥活都能干,没什么心眼,吃穿也不像城里女人那样讲究,所以当年穷酸归乡的石头才和这姑娘结了婚。槐花也是看中石头在县城政府有份稳定工作,人也不差哪里去,所以也就安安心心嫁过来好好过日子。婚后两人平平淡淡过到现在,又生出来一个顶聪明的儿子,槐花觉得挺好。


可是时不时的,那个女人就像湖底的气泡一样从石头的心里冒出来,让石头不得安宁。石头一上班,在办公室的电脑前一坐就犯困,一犯困就迷糊起来,那女人就在睡梦里冒出来对石头笑和说话。早上醒来,石头看着睡在枕边的槐花,总是不自禁想起那女人,恨不得把那女人的脸安在槐花脸上。


夏天下午,下班后天色还早,出了政府大楼,太阳高高地还悬在头顶。石头的家不远,顺着街道一直往南走,过了江桥就是。石头回家后饭碗也没端,一声不吭径直扛着锄头往山上走。槐花在厨房里喊,咋不吃饭就走啊,太阳太毒这会儿!



石头头也不回只顾大步向前,只撂下两个字,没事!


槐花只当石头在单位里遇到啥不顺心的事情,忙盖上锅盖,给在屋里睡着了的儿子盖上毯子。走到院子里,望着火辣辣的太阳,骂了声,犟驴。虽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拎着掉了绿漆的军用水壶追出门去。出了村口,经过小卖部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要了两瓶冰镇的啤酒带着。槐花知道,石头夏天总喜欢灌两口,更何况现在这天气!


到了田里,石头身上早被晒出了一层油,一路弯弯转转爬上来,石头这才觉得口渴,肚子也火辣辣的饿起来。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雨,田里的玉米嗖嗖飞长,宽大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光泽。这年月种地的人已经很少很少,被政府连征带卖弄光了,只剩下山腰上这一片。村镇里的男男女女大多去城里打工赚钱了,也就荒下来。可是这一片里,唯独石头的田地每年都按时播种按时收割,庄稼在周围荒草的衬托下简直鹤立鸡群。


按说石头在政府里有个职位,每月也有两千多块的工资领回来,在这小县城养家糊口完全过得去。石头只是觉得,有块地可种,心里就是安分的。心烦意乱的时候,总是到这田地里,挖挖锄锄就好了。当年,石头一直对那女人说家乡的田地,说这里的恬静生活。那女人也是充满无限向往,可是最终也只是向往了向往。


石头对刚过门不久的槐花说,咱生来就是农民,农民不种地干啥。虽然现在咱不是农民了,但是地荒在那里总是不好,你在家里也没事做,就把那片地拾掇拾掇。   


槐花也没说啥,这姑娘本来就是想种那片地的,还想好了小麦玉米黄豆花生棉花芝麻等等应该怎样安排布局。那年春天,槐花大早上起来做好饭,等石头吃过离开,自己便扛着锄头上山去了。逢着星期天节假日石头比槐花起得还早,饭也不吃披星戴月的扛着锄头上山,使劲力气朝那土地挖下去,仿佛和这土地有着什么深仇大恨。村里面有些碎嘴女人凑在一起打麻将便说,那两口子就是吃饱了撑的!



槐花带着冰镇的啤酒赶到田里的时候,已经口干舌燥。田地间,石头正光着膀子挥舞锄头,背上的汗水稀稀拉拉分成几条顺着肌肉的间隙流淌下来。风是热的,像理发店里电吹风里头出来的一样。


石头接过槐花递过来的啤酒,将酒瓶嘴儿伸进牙缝里,嘎嘣一声,瓶盖就开了。石头仰起脖子,喉结动了动,一口气将酒灌进肚子里,这才觉得心里舒坦很多,不再那么憋堵。槐花不说话,又递过来另一瓶酒,石头接过,正要灌下肚去,却停下来对槐花说,你也来两口?


槐花笑笑说,不喝,马尿似地,有啥喝头。我喝水!说完,拍了拍挂在肩上的军用水壶。

石头抹了抹头上的汗,说,不喝去球!仰起头,一口气,又将那酒灌下去,这一次喝得太急,啤酒从嘴角流出来,淌的满胸口都是。


咋啦,有啥烦心事?槐花问。


没事,你别管。石头从地上坐起来,拿起锄头继续挥舞。


太阳将天上的云烤的红彤彤的,石头仰起头看过去,刺眼的阳光使他产生眩晕感。低头再看田里的玉米,叶子似乎全变成了紫色。石头一倒弄锄头,啤酒就在胃里咣咣直响,不久之后石头就打了一个酒嗝,晕得只好在地头坐下来。槐花在一旁笑,骂着,喝死你才好。石头捡了一块土疙瘩朝槐花砸过去,那女人却轻轻巧巧躲过了。


坐了很久,石头的心里终于静下来,但是那女人的眸眼媚笑又在脑子里浮现出来,就像放电影一般。石头摇了摇脑袋,想要把那女人的脸孔和笑声摇碎,但是恰恰相反,越是摇脑袋,那女人的面孔却反而更加清晰起来。很多时候,石头都感觉自己仿佛是一脚踏空,就这样掉进了那女人的回忆里。


石头想去看看那女人,但是想了很多次,甚至有两次连去往北方城市的车票也买好了,但每次到车站却又折回来了。石头清楚去了也没什么结果,一见一回心底一阵痛。不去,心里进贼了一样不安分。这么多年,就是这么来来回回过来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买香烟了,但石头对那女人依旧念念不忘。他想着,从前的故人、故事和故情都在那里,好好地都在那里。


天渐渐黑下来,石头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穿上衣服叫槐花回家。暖暖的山风也逐渐凉了,太阳不知什么时候早溜走了。槐花一路上哼唱着刚从电视里学会的《北京欢迎你》,石头只顾埋头走路,脸上不堆一丝表情。下了山脚,石头冷不丁骂槐花一句,唱的是你大爷的脚,跑调跑到南山去了。槐花也不回应,傻笑一阵,继续唱着,然后和石头并肩消失在树木葱龙的村落里。



到了家里,儿子正在院子和家养的大狼狗玩,两只手全塞进狗的嘴巴里拽着狗的舌头,弄得狼狗直叫唤流口水。见爹娘回来,儿子嘻嘻笑着喊石头,大大,看,你看我把手放他嘴里了!石头假假的笑笑,说,娃儿乖,狗狗嘴巴脏,快把手拿出来!


吃过饭,槐花收拾完,教儿子写字。石头倒在床上拿一张报纸盖住脸,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狼狗从院子里进来卧在床边,伸出舌头舔了舔石头掉在半空的脚趾头,然后耷拉下脑袋睡过去了。


半夜里睡醒过来,石头看见睡在一旁的槐花和儿子,突然觉得心慌的要命。轻手轻脚下了床,从柜子里拿出喝剩的半瓶太白,又从厨房端了晚上吃剩的半碟菜,坐到院子里大杏树下自斟自饮。大狗轻手轻脚跟出屋子来,卧在石头脚下,仰起脑袋看着这个男人。石头伸出手抹了抹狗的脑袋,用筷子捡了一截笋片喂进大狗嘴里,然后自己倒了一盅酒喝下去。


石头抬头看着满天明明灭灭的星光,恍恍惚惚又看见了那个女人的脸,嘴角不由自主浮出一丝笑意。他想起多年前分别那天,那女人对他说的话,轻言轻语,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仿佛刚刚说过一般,还在耳际旋绕。


石头自言自语说,妈的,这辈子,我毁在你手里了!然后觉得自己好像流了眼泪,伸手在脸上一抹,掌心果然湿漉漉的。石头抱起狗的脖子,将眼睛在狗脖子上擦了擦,终于将眼泪擦干。狼狗待石头用完自己的毛,伸出大舌头,讨好的又添了添石头的手。


石头摸了摸狗脑袋,待去夹菜喂它,发现盘子已经空无一物,只好说了一声,乖,乖!说完又去倒酒,发现酒瓶同样空空如也,举着酒瓶摇了摇,又对着商标看了半天,隔了很长时间打了一个酒嗝,然后靠着杏树睡过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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