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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我的人生我的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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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这是龟追兔的第5篇原创----


也是在十岁那年,发生了一件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的事,事情很小,我却记忆犹新,每次回想起心里总有些别样的滋味——

那年春末初夏,乡里的书记到乡下视察民情,书记也是个好棋之人,一听闻我们父子的名声,棋瘾上来,就直奔我家,笑着囔囔说是学棋来了。

父亲见书记亲自上门,赶紧陪笑着招待,但当时的小小农家,又有什么拿得出手呢?

父亲是个教书先生,教了一辈子书,以前的老师并不好当,也不像现在这般抢手。那时我家的日子也过得紧凑,反正我平常也没吃到什么好东西,穷养大的。

好在当时我家西墙边有棵老葡萄树,初夏时分,叶子长得浓绿茂密,一层铺着一层,一串串葡萄若隐若现地随处挂着,蓝中带紫,晶莹剔透,馋人得很。

没有急着先下棋,父亲领着书记就往葡萄树下去了,让书记随便摘解解渴,作为招待。

书记当时笑呵呵的,也没客气,真的挑一串最大最多的葡萄洗洗吃了。三下五除二就下了肚子,吃得倒是挺快。

若是其他随便哪串都还好,坏就坏在偏偏是这串最大最多的葡萄,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串葡萄对我有多重要,估计这两个大人也很难理解一颗孩子的童心吧。小时候的我没什么口福,粗茶淡饭吃得太多了。当时我还是个贪嘴的小孩,最大的牵挂便是这串葡萄,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往葡萄树下跑了无数趟,光盯着这串亮晶晶的葡萄痴痴地发呆就好久好久,就盼着这串葡萄赶紧长大成熟能好好解解馋。

谁曾想,那天当我玩得满头大汗归来之时,却发现心中最大的牵挂竟然就这样落入别人的腹中!

我当时气极了,红着小脸,皱着眉、鼓着嘴,碍于有客人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空憋着一肚子怒火。

看到我回来,父亲也不管我的脸色为何这般,拉过我就笑着向书记介绍,说道,这是我儿子,从小就跟我下棋,棋下得也不错的。

刚吃完葡萄擦干嘴的书记顿时就来了兴趣,说,哦,来来来,下一盘先。

父亲赶紧把棋摆好,我也知道,他无非就想让我给他长长脸,在他心中,面子应该比我的葡萄重要多了。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我当时也笑了,那是报复的笑容。

和那个书记下的第一盘棋,我满腔怒火,也是毫不留手,哪招毒辣用哪招,整天忙着忙那的书记,哪有时间去钻研棋道,棋力着实一般,很快便招架不住,一着不慎就被我一个当头炮加上沉底车给带走了。

谁也没想到书记会输得这么快,书记两眼紧盯着棋盘,气氛有些尴尬。

父亲笑着出来打圆场,说,献丑了,书记让着他呢吧,来,午饭好了,先吃饭、先吃饭。

……

来到饭桌上,自然是大鱼大肉好生招待着,书记缓过来了,夸道,你儿子的棋下得不错嘛,等下我还要跟他再下。

父亲边劝书记夹菜边笑了,有些合不拢嘴。

难得见到这么多好吃的,我才不管他们呢,他们也根本不会注意到一个十岁的孩子,我挑想吃的菜大口吃着,吃得饱饱的,却一声不吱。

吃完饭稍歇了一会儿,书记便急着要我再跟他下一局。

和书记下的第二盘棋,想着那可怜的葡萄,我依旧全力以赴,毫不手软,奇招迭出,没多久,书记又败了。

书记脸色有些难看,却也还耐得住,说,来来,接着下。

和书记下的第三盘棋,我还在气头上,全力进攻,毫不留情,不一会儿,书记便兵败如山倒。

看着面前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书记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说,今天状态不佳啊,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衣袖一挥,冷着脸走了。

父亲也是奇怪得很,晚上拉着我又较量了几盘,我全输,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

恐怕他们永远都猜不到,为了那串简简单单的葡萄,我是多么的生气!

我生气的样子,连我自己都怕。

可惜了小时候那株陪伴我好久的老葡萄树,满载着我金色的童年记忆,好像没过多久便彻底枯死了。

可惜了,再也吃不到那么美味的葡萄了。

……


提起下棋,还有一个我必须要写的是亲爱的小牛哥哥。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写了,只不过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好好静下心来,感觉挺亏欠的。

让我慢慢说吧——

有小牛哥哥,自然也有大牛哥哥,他们分别是我大舅舅、二舅舅家的儿子,都三十岁左右,刚好是牛年先后出生,所以大家都亲切地喊他们的小名小牛和大牛。

听起来还是很有趣的。

他们两家关系好,房子也靠在一起,都在镇上,离父亲教书的学校也就是我的初中没多远,父亲工作闲暇之余很喜欢到那去下两盘棋,有时我也去,小时候是父亲带着一起,现在回家的话自己单独去的多了。

父亲去下棋,基本上都是直奔大舅舅家找小牛哥哥杀上两盘的,大牛哥哥也会下棋,只不过没小牛哥哥那么爱好,水平不及小牛哥哥高,他在城里工作,常年不在家的。

下面请允许我重点说下我这位有些不幸但绝没不争的小牛哥哥。

小牛哥哥一出生带着残疾,说话舌头有些转不过弯来,结结巴巴的;腿脚也有点不灵便,走路有点瘸,以当年的医疗条件根本治不好。看到这些,再看到同年出生的大牛哥哥如此健康可爱,我那素未谋面的大舅母没过多久便因过度抑郁去世了。

这些也都是偶尔听我父母说过的,每每想起心中总有些难受和不忍。

大舅舅常年在外地辛苦地打工挣钱,家里基本上就小牛哥哥一人,因为残疾,他没上过学,也只能靠在家养鸡和种点庄稼养活自己,所以小牛哥哥的日子一直都很孤苦,生活很是拮据,但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丝不快和抱怨,记忆里好像小牛哥哥很少生气,要么平平淡淡地聊天,要么开开心心地大笑,让人感觉相处起来很舒服。

我也常常听镇上的那片人提起他,都夸他一个残疾人能把家照应得这么有条有理,是多么多么的不容易,真了不起。

小时候我常到他家去玩,很清静的院子,几只母鸡,一方菜园,只要喊两声“小牛、小牛”,他便放下手中的农活,顾不上洗手便一瘸一拐笑呵呵地迎出来,说,稀客稀客,今、今天什么风把你吹……吹来了?

听起来一顿一顿有些结巴,但他脸上满是笑容,很是亲切,满是庄稼人的淳朴厚实,也没有任何虚伪做作,真心实意的欢迎,所以我去他那玩一点压力和负担都没,随心得很,可能这也是父亲喜欢去下棋的原因之一吧。

小牛哥哥也很爱下棋,纯粹的喜爱。他从没上学念过书,也不识字,他的棋半是自学、半是父亲教的,作为一个老师再加上亲戚和同是棋迷的多重原因,父亲很乐意教这么一个学棋的学生。下棋最开心的一点便是有个好对手了,我在外地读书,不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棋友难觅,父亲便经常找小牛哥哥对弈。

小牛哥哥为了学棋也真是下了大功夫,没上过学、认不得字,也看不懂棋书,他便狠下心来掏钱托我带了本新华字典,他还常常虚心地向当时还在念小学的我请教拼音和字的读音,自己劳作之余便学着认字,笨人有笨方法,他坚持着要光凭记忆一个个去强记住。日复一日,这么多年下来,一本字典里那么多字,他竟就光靠记慢慢认识了大半,棋书也能看得头头是道,每次想起这点就让我自渐形秽、深深地佩服。

小牛哥哥的脾气好,棋品也好。他棋下得慢,悠悠然的,一点都不急,慢中有稳,稳中求胜,不论输棋赢棋都能笑着脸,跟我这个喜欢求险的急性子棋风不同,所以我去他家玩很少下棋,更喜欢陪他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

想下好棋,天赋固然重要,刻苦努力也是必须的,但小牛哥哥更让我学到了棋心要纯,棋道要正

下棋,不要想别的,只是下棋。

无论输赢,都该快乐,这才是本心。

父亲下棋的风格是谨慎求稳的,力求做到滴水不漏,不出一点破绽,他很喜欢和小牛哥哥在那慢慢磨,一步棋能想好久。

所以我很少观战他俩下棋,一步棋看得能把我憋死,偶尔看出一招好棋忍不住说出来帮小牛哥哥取了优势,父亲又得不高兴了,撇着嘴说,来,你来你来。

看他俩下棋,观棋难不语,苦煞我也,只好赶紧借口跑开。

然后他们接着下棋,又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的哈哈大笑声。

现在回想起这一幕幕,也真是极有趣的一件事。


接下来就得说到我在初中和高中一些下棋的事了,那时我应该十五岁左右吧。

镇上只有一所初级中学,很小的一所学校,父亲在那教书,近水楼台,我也上的这家初中。

初中的学业倒是还不算繁重,我还是经常和父亲下棋。从小下棋下到大,那时我和父亲的棋力便是伯仲之分了。基本上每次午饭后都要杀上一两盘,结束后,我去上课,父亲去教课,学习和工作,两不相误

当时初中很多老师也很喜欢下棋,都是资深老棋迷,父亲是里面最厉害的一个,这也是出了名的。

常常听父亲笑着提起,有时两位老师下棋下到一半发现父亲在观战,都急着说,老杨、老杨,赶紧过来支一招撒。

每次老师们下棋时只要父亲在,他们总是要谦让着让父亲亲自下场指点一二的,仿佛能和父亲下上一两盘棋是莫大的荣幸似的。

有一年,市里举办了一次针对所有学校里老师的象棋比赛,每个学校推荐一位老师或者员工参加。那时食堂里有位烧菜的封师傅下棋也很高明,学校里的领导就想在他和父亲之间选一个最厉害的去。

封师傅要强,一听闻这个消息当天中午就带了副象棋杀上门来,非要和父亲一较高下。

父亲拗不过,只得拉我出来当挡箭牌,说,这是我儿子,从小和我下棋一直下到大,跟我水平差不多的。

于是由我和封师傅下棋,连下三盘。

我当年还嫰,初出牛犊,胆大而冒进,而且还特别喜欢兵行险着,根本不是经验老道的封师傅的对手。

对局很快结束,一平二负,我惨败,父亲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不说话。

倒是封师傅见赢得如此轻松,也不纠缠了,他抚掌而笑,满意地走了

后来,由封师傅代表我们学校去参加象棋比赛,成绩很好,得了全市第四名。

父亲曾经和我感慨过,要是他去比赛的话,估计也能差不多吧。

我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不去呢。

父亲说,那时封师傅年纪比他还大,马上都要退休了,很不容易,而他还有机会,何必非要争一时之强呢?

下棋,无需争强好胜,不可为一时意气。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中,一直不敢忘记。所以之后到现在慢慢磨砺了那么多年,我下棋的风格不像最初那么锋芒毕露了,也不是总想着要一击致人于死地了。若是现在再和那位书记下棋,也不会一气之下连赢三局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还是留一手的好。

……

上文就提到过,父亲常去下棋的小牛哥哥家离学校不远,在学校和小牛哥哥家之间,有条十字路口,人来人往,路口有位老修鞋匠,还有个蔡二修车摊。

当然,最重要的是有个——棋摊。

棋摊是一家杂货店老板放那的,却也不是天天摆出来的,但只要一摆出来,有人在那将棋厮杀得有来有回,不一会儿便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只要是稍微懂点棋的,都争着往前挤,仿佛能看一眼棋盘就是最大的享受,真是盛况空前。

我真的没夸大,城里现在的棋摊根本没法跟这比,那时骑车路过的路人一看到棋摊摆了,都赶紧停下车来看棋,顺带着修鞋匠和修车摊的生意竟是出奇得好,两位手艺人每次也乐地看到棋摊摆出来。

有时我和父亲路过,棋瘾一上来再加上一群围观棋友的说道,也是忍不住下场杀上两盘,以棋会友,下棋到乐处,大家在一旁讨论得热火朝天,大声辩着哪步棋好、哪步棋差,也有喜欢支招的、不服输喜欢叫战的,欢笑声接连不断。南来北往的棋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真是什么有意思的人都有。

每次我和父亲都能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这棋下的,无论输赢,真叫一个痛快!

很多年之前旧得有些泛黄的记忆了,想想都有些热血澎湃

只是,现在回去,却很难很难再看到当年热闹非凡的棋摊了。偶尔棋摊摆出来,也只是孤零零的两三人,都是些老一辈的故人,坚持着不肯离去,路口的风很大,冷飕飕地吹,却怎么也吹不动他们一如既往爱棋的心

我常常感到悲哀,无可奈何的悲哀。科技飞速地在进步,手边尽是些电脑手机,好玩的东西多得不得了,来来往往的又有几人能停住脚步,静下心来好好下几盘闲棋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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