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友”们，法治其实想静静

原刊于《环球时报》2016年7月5日第15版，有删改

在人民大学“部分88级校友”就雷洋案发表声明近两个月之后，中国政法大学“部分校友”也行动起来了。从7月3日起，一封题为“中国政法大学2003级部分校友关于雷洋先生意外死亡与邢永瑞同学涉嫌玩忽职守的声明”的公开信开始在网络上流传。、尖声厉言相比，这个信末无人连署，真假妾身不明，表达欲言又止，不断闪烁其词的“法大校友”声明感觉上颇为小心翼翼，但与北京检方公布雷洋尸检鉴定意见之后据传为涉事警察邢某妻子的公开信一起，。 

，其中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是抱团施压，一是媒体助阵。，就有人戏问“法大校友”在哪里。只是，一个多月里，不仅“法大校友”迟迟未能现身，中间还有教授在毕业典礼致辞中以“沦为鹰犬”来含沙射影。。只是，证据的辩剖演变成了校友的对决，法律的博弈转换成了力量的角逐，。当事人撕心裂肺，评论者飞短流长，各媒体心潮澎湃，结果是，案件的焦点被偷换，双方当事人被消费，，只留下碎片化社会与贫血性法治的骨渣儿。

国人素有陈情与议政的传统，然后有意或无意地等着“观民风”。民风也是风，会有风向。风起草偃，风往一处刮时，劲儿就会往一起使，从而形成抱团的力量，带来强大的压力。这里面不仅有民众朴素的正义感，也体现了法治的制度性信任赤字。正如在雷洋案中，不仅仅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稚子失父、青年丧夫的动人悲情，更是社会公众、尤其是中产阶层在怀疑公权力滥用时的心有戚戚以及安全感焦虑的集体共振。当警察涉嫌滥用权力时，在貌似庞然大物的警方与司法制度面前，人们会从心底生发一种不安全的渺小感。而由于曾经客观存在的执法司法不透明与警察滥用权力，更增强了他们的不安全感、渺小感与对法治的不信任感。于是，联合起来，抱团取暖，集体施压，就成了最为便利的策略。

互联网媒体时代为这种策略提供了最佳的支撑，中产阶层的壮大与知识精英的成长则为其提供了丰厚的土壤。中产阶层要安全，知识精英要表达，互联网媒体要受众，而雷洋案以及一系列类似公共事件则为他们提供了绝佳机会。这是共谋可以义正辞严，宣泄可以凛然正气，参与就可能回报丰厚的天赐良机。然而，人们常常顾不上去思考的是，当每个人都能做法官时，真正的法官就会被边缘；当每个人都只相信自己的执念时，黑体字的法律也会被虚置；当正义的实现是靠抱团施压与媒体助威时，我们实际上是在不断扩大着法治的信任赤字。 

雷洋案更为典型地为人们画出了一个因为法治信任缺失而依靠媒体抱团施压，又因为依靠媒体抱团施压而不断扩大法治信任赤字的恶性循环。这个循环就像渔夫打开瓶子逃出的魔鬼所幻化的烟雾，一圈一圈，越来越浓。倘若我们无所作为，不去打破这个恶性循环，任由烟圈壮大，最终就可能越来越多地挤占法治本就不够宽裕的空间和领地。法治信任赤字激增，社会秩序赤地千里，最终，纠纷不得不交给权力的肆意角逐或者公民的私力救济。 

，司法机关的表现却成为难得的亮色。北京检方立案调查、委托坚定机关依法尸检、依法公布鉴定意见，在立案后的一个月里，先后5次向外界披露了案件侦查的程序性信息。案件信息公开及时透明、依法委托第三方鉴定监督、北京警方也表示绝不护短、双方律师及时介入并发挥作用，都让案件坚定走在程序正义的法治道路上。，公开透明与程序公正才能真正填补法治的信任赤字。

这是因为，公众朴素的同情心是真实的，社会不安全感焦虑的共振是真实的，我们脆弱法治的信任赤字是真实的，。这就是我们在转型中国所面对的复杂情势。但情况越复杂，应对就要越简单。在法治已成社会最大共识和公约数的情况下，必须以坚定的司法正义来细细填补法治的信任亏空。只有在法治社会中，警察兄弟执法昂首挺胸，公民为权利斗争理直气壮，才有可能看似扞格冲突，实为和谐一体。但必须指出的是，此情此景，知识精英也不能放弃自己的社会责任，他们要成为一个有益的杠杆，以平和理性来澄清漩涡拨开浓雾，而不是将水搅得越来越混。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副研究员，《环球法律评论》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