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空」真蠢，绝对没有什么永远永远。

那些年我们信誓旦旦地说什么都不会变，

现在觉得可真蠢。

和朋友吃串串香，串儿不好吃，大家就在店里切歌时猜歌手跟歌名玩。这可能是一种只有成年人才会玩的游戏——怀疑自己出生的年代，对流行趋势愤愤不平。

前奏进来，是那种大部分情歌都会用到的烂大街的保险调子。男声唱起来了，咬字矫情，把“我”唱成“喔哦” ，把“头”唱成“特务哦”，听起来就是俗套的三流歌星。大家都往选秀歌手里猜。

这时候，我旁边姑娘小心翼翼说了一句，「周杰伦吧..」

大家纷纷让她快别开玩笑了。像是有点儿像的，但自打周杰伦火了，谁不知道全中国的三流男歌星都学他唱歌，没一个像样的。零零年代里，全社会青少年没有谁敢说自己讨厌周杰伦。说这歌儿是他唱的，简直在侮辱自己的青春。

不过，后来进了副歌，我们就全傻眼了。

这歌儿叫「算什么男人」，两年前出的，这段儿副歌大家都在别的地方听过。没跑儿，就是周杰伦。这场成年人的鏖战，以沉默告终。

那些年，全社会青少年集体中毒，不顾爸妈的白眼，爱上吐字不清的周杰伦。我们借由周杰伦表达叛逆和不羁，证明世界是我们这代人的，笃定只要我们不变，世界就不变。但我们竟然发现，周杰伦先我们一步变了。

前几天，单位让我们每人交一份20人的人名单，这些人即将当我们满意度调查的托儿。我们办公室有个外省姑娘急了，说一下弄不来那么多人，不交，交不了，就不交。

我倒是料到了她会这么说，一外省姑娘在北京呆了没几年，从前的朋友断了，新的朋友又不好结交，是难。但我没料到的是——我本以为我会容易些。

我随便算算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同班同学都得成百上千，敛巴敛巴还能凑不够20？但当我打开通讯录，我又傻了。从A翻到Z，算上爸爸妈妈哥哥弟弟什么的，就敛出来13个人……

我激励自己不气馁，从A到Z再翻它一遍！但还没翻过L我就不想搞了……这是卖人家信息呢，得告诉人家一声，得提前说清楚调查电话多少号开头，得强调万一人家没接着电话也一点不耽误事儿，得拐着弯叮嘱人家多说两句我们好话……

就我敛出来的这几口子人，有的说只能留单位固定电话，有的说自己爱紧张不爱这种接电话就差把「你找别人吧好不好啊」的潜台词说出来了，还有的到现在都好几天了还没回复……我这心情就跟跳楼机似的。

我当时就想，世态炎凉，我人缘可真差。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我哥打电话查考试成绩老让我替他听完再转告他了。人在没一点儿把握尤其是越来越没把握的时候根本没勇气直面，就是不想当那个第一个知道的人，显得这事儿「与我无关」。

我根本无法直面那些曾经跟我一块对答案上厕所疯狂喜欢着同一个偶像的朋友们挨个儿退出我的生活。以前说什么要一辈子当好朋友，吃个大白兔也要生掰成两半分着吃，那些所谓的永远永远，全是在搞笑。

我记得我小学时有个好朋友，我们能好成一个人。后来她生了场大病，常常请假去医院，学习跟不上，又因为吃激素，人变得很胖。同学们开始嘲笑她、讨厌她，大概她再也受不了了，所以跟我都没有说一声地就退学了，一下子消失了十年。

直到去年，我在大街上碰见她爸爸。她爸爸说她现在很孤僻，然后给了我她的电话号码，请求由我来把童年时的真挚友谊给她找回来。

可我没有给她打电话。不是因为她学业事业样样失败，也不是因为她身体不健康，是因为我害怕那将成为我们最后一次联系。

从她退学的那一刻起，我们用了十年的时间成为了两种人。我们的偏好不再相同，体量不再相同。我不知道我在电话里应该跟她聊些什么，聊过去、聊现在还是聊未来？我不知道她对她爸爸的请求是否知情以及是否愿意我来打扰她的生活，如果她不愿意，这是否属于一种侵略？抛开她的感受，那么我又是否能接受这种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微妙变化？

老师不肯教我们的是——同学们，今天你们能坐在一起是缘分。什么叫缘分，缘分就是过了这一刻再也不会出现的东西。绝对没有什么永远永远，你们以后可能不会成为朋友，甚至不会再有机会坐在一起。所以，珍惜吧。

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承认，我们在自顾自地玩命长大，而这就是长大的必然代价。当我走在路上偶遇到你，我们分别用力把领子拉拉高，避开可能交汇的眼神时，我就知道，我们不光再也不会一起去公园爬石头玩蹦蹦床了，我们说的永远永远已经彻底作废了。

我们能做的，就是千万千万，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