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字典价格联盟

言己|二十不立

只看楼主 收藏 回复
  • - -
楼主


本报记者

谭晨昕 社会学系2014级本科生


去年年末,在二十岁那天的零点到来前,我趴在宿舍的桌子上发了整整一个小时呆,心跳过速、焦虑异常,无法接受这个有些残酷的现实。

 

我对二十岁的恐慌由来已久,但来路不明。十五岁时,我就认为一个人到了二十打头便算作正式步入了老年生涯,余生都是倒计时。这个观点至今未变。二十岁前,你是孩子,肆意妄为、胡闹跳跃,冻伤国定路;二十岁后,突然明白在这个世界想做个普通人都有极大的难处。

 

但坦白说,我体测时一千米的成绩其实一如既往,偶尔环绕未名湖小长跑后也不会怎样喘气;胡吃海喝从不用担心闹肚子;刷夜到凌晨后依然精神异常,身体指标也会证明这些都是多虑。

 

但那个茫然的一小时里,我有真实的恐惧,像灰暗的云翳在脑海里盘旋而挥之不去。

 

寒假回家,和一众高中好友吃火锅,涮肉在锅里不住地翻滚,桌子上的菜还没吃完,雾气一次次侵占眼镜前的视线。我们又聊起了各自的未来:“去实习吧,去考研吧,去出国吧,不然就只能回家啃老了。”

 

那顿火锅的气氛听起来就没有什么未来。



从前并不会想未来的距离究竟有几何,月亮走,我也走,阴晴圆缺的背后是因为太阳公公遮住了月亮姐姐,世界的困苦可能来自我只能眼巴巴望着超市货架上的可乐与果冻——仍然有充裕时光,供我醒来、玩乐、睡觉,长大,长成大人,顶天立地。

 

然而,一旦走到二十岁,便蓦然惊觉这世上的人和事难逃悲欢离合。

 

第一次经历身边的亲人去世时,我刚上大一,狐朋狗友还没交到,高等数学逼得人焦头烂额。一个阴天下午,我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老人的情况不太好,可能要做好准备回家。夜晚,独自坐在回校的公交上,外面星星点点的光影晃了眼,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时候我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知道看不上最后一眼了。

 

我挂了电话,订好第二天的机票,收拾好行李,回了家。事实上,在家一周,我没想过死亡的命题,甚至没掉过一滴眼泪,平静得令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淡漠。我问哥哥自己没流泪是不是不正常,他说他也没有眼泪,不过是因为此前一个月断断续续偷偷抹过无数次泪。

 

可我的的确确自始至终都没哭,只是静静在灵位前守着夜,穿着白色的粗布孝服,身后的黄纸怎么也烧不完,随手抓一把扔到火盆里,看着火光烧了日夜。

 

我好像平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却至今都跨不过去,以至于有些难以释怀。两年多了,偶尔走在路上就记着他们在门口送我去北京的样子,醒来却只记得自己梦到了他们,说了什么、在哪里的故事全被封闭在黝黑的匣子中。偶尔想听老人们讲讲家族史,想做做口述史的访谈,才大梦初醒般清晰地想起他们已经不在。

 

别的老人也走了。

 

这一辈人看上一辈人的人的眼光总带着老套和陈旧的刻板印象,“他们为什么连这个都不懂?”“这都什么年代了?”家族史在这样的轮番盘问中慢慢前行。吊诡的地方在于每一代人都会这样问上一代人,上一代人也曾是每一代人——每个人都有独特且散着光热的生命,即便在平凡和日常中遁于无形,也依然被安放于伟大的荣榜。

 

可是我问自己,我会是伟大的人吗,会碌碌无为一生吗?

 

会被记住吗,会被遗忘吗?

 

害怕死亡吗,害怕老去吗?

 

悲欢不仅离合,还悄无声息,却能一刀狠狠地断水,水不再流。

 

从前写作文,动词“憧憬”是对名词“未来”最好的形容词,未来该是多彩的,可我在二十岁后再难写下憧憬了。

 

每一次过生日,我都不自觉地对过去一年进行回顾,看走马灯的碎片一帘一帘映过眼前,十八岁和二十岁时更是如此。两年前,我给自己许过不少愿望:想独立、想自由、想成长想勤奋刻苦读书、想爱与被爱,终之一生。

 

这么想着,却在二十岁撞上了大三的冰山,每一个大三狗面对这个问题都是一段漫长的一言难尽:绩点尴尬,没有实习,单词忘了的比背的更多,要托没托,雅思不过。去年秋季开学,看着学长学姐们忙申请、忙保研、忙实习,自己也跟着暗自失眠几夜。有一次聚会,某位写不完论文的博士问:“大家最近过得还好吗?”

 

彼此都沉默,接着是漫长的叹息,窗外的秋风瑟瑟。

 

去年有一部大获成功的日剧叫《逃避虽可耻但有用》,我在开学前逃避一切似的把它看完,还差点就把这句话奉为开春后的座右铭。我想每天一觉睡到自然醒,打打游戏刷刷剧,做一条世界一流大学的咸鱼,浑浑噩噩逃避现实。

 

听着的确可耻,然而丝毫没有用——论文还是得上交,实习还是得找。



一年前的夏天,每个周四开完会,我和朋友们坐在小西门的烧烤摊前侃天喝酒,快意飞马,乐此不疲。一年后,这个讨论接着下个烦碎的会,写完论文就去改改稿子,在间隙里背背单词刷刷题。从前快意飞马时的同伙都有了自己要做的事,我们再也没有为五块钱一瓶的北冰洋掏出钱包的机会,偶尔聚在一起只能控诉世俗生活的丧郁。

 

这个园子太小了,从东门走到西门最快只需要十分钟,但我有时候再也不想往前迈一步。

 

“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古人用这句话来形容二十岁的年岁应有的样子,虽然此刻的我柔翰不可弄,群书未曾观。

 

不过还是得向前走啊。周耀辉在《20》的歌词中写,吻过不会消失的气味,碰过不苍老的手臂——其实谁都知道,气味会消失,手臂会苍老。但他依然接着写:我要到这里,为最深刻的一天。

 

“这里”是哪里呢?

 

所以我又忍不住幻想了:未来是什么样子呢?世界会和平吗?美丽新世界会实现吗?我会过好这一生吗?《新华字典》说,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查字典好像也是小学的事。小学二年级,还不知道宇宙究竟有多么宽广,不知道柏拉图的洞穴隐喻,却知道神舟五号发射成功。那个时候的小孩子应该都有一个成为宇航员的梦想,至少也在“长大以后我想……”的看图写话里一笔一画扶着小脑袋写下过类似的词句。想离开这个覆满了蓝色波纹和绿水花丛的星球。

 

我认真地思考过,宇航员的意义在于背负着人类的梦想离开这个蔚蓝星球,未知的光芒可以治愈平凡中内蕴的无常与无聊以及无力。

 

二十岁时看的电影又讲了宇宙的故事。《降临》里,将来的细节都在七肢桶的语言里表露无遗,露易丝看到了她在终老前的星星点点,仍旧义无反顾。

 

“Despite knowing the journey, and where it leads, I embrace it, and I welcome every moment of it.”

 

可我不相信这一切早就注定,我依然期待着每一段前程,embrace it,不论它是否似锦。


图片来源于电影《二十》

微信编辑|侯沛妤



举报 | 1楼 回复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