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渡:诗人、诗歌批评家。1967年生于浙江浦江。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著有诗集《雪景中的柏拉图》、《草之家》、《鸟语林》;诗论集《守望与倾听》、《灵魂的未来》,诗歌批评专著《壮烈风景:论、海子比较论》。
山中一夜
蒋浩
风在狭长过道里徘徊,
像水桶碰触着井壁。
她说她来取我从海边带来的礼物:
装在拉杆箱里的一截波浪,
像焗过的假发。
她要把它戴上山顶,植进山脊,种满山坡。
窗外一片漆黑,也有风
一遍遍数落着长不高的灌木。
偶尔落下的山石,
像水桶里溅出的水滴,
又被注射进乱石丛生的谷底。
那里的昆虫舔着逼仄的星空,
怎样的风才能把浅斟低吟变成巍峨的道德律?
山更巍峨了,仿佛比白天多出一座,
相隔得如此之近,
窗像削壁上用额头碰出的一个个脚印。
墙上的裂纹,是波浪走过的路,
罅隙里长出了野蒺藜。
西渡:物、我和语言交融之夜
这首诗所处理的人与自然的主题——细言之,它所处理的乃是自然主题中的一个重要细分主题:“空山”。自然主题可谓我国古典诗歌中最重要的主题,古典诗人对自然的独特颖悟、对自然主题的高妙处理也是现代以来为其赢得世界声誉的拿手戏。古典诗歌在处理自然主题时,强调体物,强调物我两忘,强调最终达到某种无我的境界。所以,古典诗歌在自然主题中处理的核心是“我”之外的物,并强调“以物观物”。但蒋浩在处理这一主题时,却同时关注三个东西:物、我和语言。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醒目地看到新诗和古典诗歌不断拉开的距离。
不同于古典诗歌所强调的“忘我”,蒋浩有意在诗中强调了“我”的存在,而且把“自然”也拟人化了。诗在“我”与“风”的对话中展开验。这里的“我”不是一个无主体的、一意追求忘我的“我”,而是一个具体的、带着个人印记的、特殊的“这一个”这种“物我交融”改变了古典诗歌“以物观物”的视觉呈现,从而使外界的物也具有了心理的深度。
此外,我们必须注意到,除了作为抒情主体的“我”,语言作为另一种重要的力量参与了这首诗的生成,甚至可以说没有语言本身的参与,根本就不会有我们眼前这首诗。风声称要把波浪“戴上山顶,植进山脊,种满山坡”,这在日常的经验中几乎不可理喻。使得这些说法变得合理的是上文的比喻,“波浪……像焗过的假发”。假发当然可以戴上山顶,也可以
“植进山脊”(“植发”即使在如常语言中也不令人意外了),既可以“植”,当然也可以“种”。这是典型的基于语言自身可能的生成。如此生成的诗歌形象,显然不同于古典诗歌中主要指向外界物象的“意象”。我们或可以用另一个概念——语象——来为之命名,因为它们乃是由语言本身所生成,来自语言自身的生成、创造能力。
责任编辑:阳村
(选自中国诗歌流派网论坛《特区文学》读诗会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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