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便当和中式炒菜-中日国民性的延续

前几天，久违地做了一次日本便当。说是日本便当，其实整个烹饪过程和做中国菜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牛排，还是蔬菜，还是蛋卷，无一例外都是炒出来的。只是最后摆盘时，需要过滤到多余的油脂以及酱油汁等调味料，这样摆出来的盘就会好看，就不会因为油脂和酱油汁等，让整个盘子变得混淆不堪。反而变得条理分明，各安其分，最后鸡蛋，牛排，蔬菜，恰到好处地组合在一起，这样就成了日本便当。

做完这份便当时，笔者的头脑里出现了这样一个概念。日本便当和中国炒菜，可以说是中日国民性在这个小饭盒里的延续。

怎讲？

因为我们有什么样的国民性，就会将我们内在的世界，外化于外。比如中国人喜欢壮丽，数大就是美，所以我们的古人建造了雄伟的故宫，万里长城。日本人喜欢小而精的东西，所以在日本找不到特别宏大壮丽的古代建筑群，更多在中国人看来，只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庭院。

又比如中国人相对喜欢华丽，所以清朝时，我们的内设十分华美，到了现代，有钱人家里的装潢，很多也是华美，甚至奢华。不过日本人喜欢简约，认为简约里是一种禅宗，所以日本人的家居内设，就尽量不要摆放什么家具，一张塌塌米，也能够过好日子。

那么，国民性又是如何反应到中日料理里呢？

中华料理博大精深，八大菜系，十余种烹调方法。不过中国菜最后的呈现，几乎都是热乎乎的，各种调味料，各种食材，融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呈现出最后一种“综合”的美味。

但日本菜，无论是便当，还是寿司，生鱼片。调味料用的少，尽量保持原味。最后他们虽然“组合”了一起，但基本上是各自呆在不同的盘子里，就算把所有的寿司，生鱼片，蛋卷放在一个盘子里，他们也是“机械地呆在一起而已”，甚至彼此的汁，都不互相窜味，混合，融合，而是泾渭分明。最后各自的味道，呈现出了一盘日本菜的味道。

这样说起来，中国菜和日本菜，和各自的社会系统倒是很像。

中国菜注重融合，混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就像中国社会一样，从古至今，在中国这块大地上，各个民族通过战争和交流的方式，融合成了现在的中华民族。到了现代，中国人脱离了传统农村社会土地对人的束缚，全国流动。各个地方的人，大杂居，小聚居，形成了大杂烩社会。

虽然各个地方的人，因为习俗和生活习惯不相像，一些摩擦矛盾在所难免，但中国人的包容面，似乎明显大于地域观念的狭隘，多能接受彼此的差异。这一点也多反映在中国的对外交往上。

中国人社会大概是地球上最不排外的民族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中国人对外国人虽然各有各的看法和观念，但却没有明显的排斥和限制，也没有西方的种族观念。相反热情与友善，倒是常被外国人称道，虽然这一点我们常常自我批判为有点“崇洋媚外”，“对自己人狠，对外国人好”，但现在，随着经济的成熟，更能理性和成熟看待中外关系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除了“混合”，中国社会也讲究流动性。希望通过自身双手改变自身命运的人不计其数。中国人大概最讨厌被人管束了，很多人都想从虫奋斗成龙，这是当下成功主义在中国社会泛滥的根源之一吧。

当然，“混合”某种程度上也有负面的意义。尤其是目前法治尚未完全建立的情况下，由于规则不清，“混合”的另一面常常表现为社会的攀交情，走后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过于粘稠，而不清爽，造成了整个社会的混沌。当然这不是“混合”带来的过错，而更多是社会发展的阶段性产物，对此我们需要认清。

与中国社会的“大杂烩”特色相比，日本是几乎百分百的单一民族社会（除了北海道的阿依努族和琉球之外），整个社会的世象颇为“单纯”之感，走到哪里，除了日本人，就是日本人。充其量也只是关东人与关西人之分。不象中国，56个民族的人多混居在一起。就算都是汉族，也由于南北差异较大，从饮食到文化，到个性差异也较大。

日本社会可能由于“单纯”（这里的单纯，不是指道德和情感的纯朴，而是一种单一），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多是保持着某种距离。不象中国社会，人与人之间很容易熟络和热情起来，日本社会则似乎永远都是保持着一段距离，不粘锅。有时候这种距离恰到好处，但到了现代，人们之间的距离明显拉大了，解体的家庭，带来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对冷漠和疏离。对此，近年来，日本社会一直在呼吁要“重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似乎就是一个证明。

人与人之间“不粘锅”，导致了日本社会更近似于一个“组装社会”。人们安分守己，把自己当作整个国家中的一个螺丝钉，勤勤恳恳的运转，大家似乎相信，少了自己这一环，就会对整个社会整体带来影响。而为了减少这种影响，就需要压抑自己的需求和欲望，变成蚂蚁或工蜂。这一方面带来了社会的稳定，但另一方面也带来了整个社会流动性的迟钝。

与中国人每天做梦都想发财出名，而要勇敢奋斗外，日本人似乎不相信个体的能力能够改天换地，而只相信兢兢业业，就能够终有一天成功。

回到日本便当和中国炒菜。日本便当各个食材之间泾渭分明，组装得当，颜色搭配得当，味道清淡，互不影响，组成了一个精致的组装感强烈的小世界。而中国菜，各个食材相互融合，味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新的世界，形成了一个混合的，难以拆分的大世界。

小世界，大世界，没有孰优孰劣，只是地球上的两种色彩罢了。

关于作者：

Yoshou，今日头条原创作者，笔名北京不冷。研究日本15年，曾辞掉国内的记者工作去日本教中文。对日感情，经历了一个从年少“哈日”到“知日”，到“它并不神秘，我们也不差”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