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国庆（下）：李默尘和陈最

      国庆节在妈妈的离开后，转眼过半。凌薇打算用最后的三天心无旁骛的投入到复习备考中，于是定好了七点半的闹钟，准备按照正常节奏去学校学习。

      也许是前两天基本上没怎么翻书心里有一丝愧疚和慌张，第三天早上六点半凌薇就醒了，十月份的太阳已经开始偷懒了，凌薇起来洗漱后，天还是一片鱼肚白。

      学校的食堂已经放假了，凌薇在校门口的小店买了黑米粥和酥饼向教学楼走去。路过高三，才七点半就已经有很多学长学姐在教室自习了，凌薇立马加快了脚步。

      高一一班的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凌薇轻轻推开门，打开靠近自己座位的窗户。天气不是很好，太阳露出了一点点光芒，不过扑面而来的风却很舒服，给教室带来了一丝清爽。

      凌薇趁着教室里没有人开始小声地背起了语文必备诗词，几天不看背到《荆轲刺秦王》又开始卡壳了，反复看了一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萧”后便合上小册子，开始做英语模拟卷。

      看完形填空的时候凌薇被几个相似的动词词组绕晕了，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一觉醒来，抬头看见钟表转到了八点五十，也发现教室里多了几个人，基本上是住宿没回家的同学，还有同桌李大神。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凌薇立马坐起身，理了理头发，偷偷擦掉卷子上的一点点口水。

     “没多久，刚进教室就发现你座位上趴了个人还吓我一跳，走进一看，真的是你。”李默尘取下耳机对她说，“睡的真香。”

     “啊……可能起的太早了吧。”凌薇不知道怎么回答，扭头看到窗子被关上了，阳光投过玻璃落在靠近窗户的书桌上，空气里的灰尘在光芒投射的视线内飘浮。

     “哦，刚你在睡觉，我就把窗子给关上了，你想开就开吧。”李默尘一边说一边戴上耳机在随身听上挑选想听的歌，然后开始做物理题。

      凌薇走到窗边轻轻的开了半面窗户，回到座位上继续做英语。

     “叮铃铃……………”

      九点整学校的铃声响起，凌薇才想起来陈最告诉她高三学生只放国庆节当天的假，2号3号都用来模拟考试，并且完全按照高考时间进行。4号和五号是高二年级的模拟考，而剩下的6、7、8则是高一年级的月考。

      凌薇走出教室依在走廊上，望向高三教学楼，想着再过两天自己也要经历高中的第一场考试了，有一点期待又有一点紧张。

      当我们谈论高三的时候，总是会把他们的世界想象的异常艰难，但等到真正处于其中之时就会发现，生活平平淡淡或是紧张难言，其实都没有什么好值得别人去惴惴不安。

      不止高三，人生中每一个转弯其实说到底都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

      “喂，你说平时高三的学长学姐都在那栋楼里，单人单座考试了还在那里，那么多人的话教室都坐的下吗？”凌薇坐到教室里后小声对李默尘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高三在老楼里面，据说以前三个年级都在那栋楼里，后来学校规模扩大，加上进入高三后考试非常频繁，所以每层楼都有两个空教室，一来方便平时自由自习，二来嘛，就用来考试了，再加上复习班那小三层，足够了。”李默尘不紧不慢地说。

      “这样啊，我还不知道呢，说起来学校还是会算账啊。”凌薇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

      “什么？什么意思？”

      “这样就不会给我们机会放假啦，我以前初中的时候每次初三模拟考都会占用低年级教室。”

      “我没发现你还挺幽默，哈哈，说得对。”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高中和初中不一样了嘛。”

      “对吧，不一样了。”

      “李默尘，你想去哪里上大学啊？”

      “我啊，大概…北京吧。我想去北京。”

      “加油！”凌薇把那句“我也是！”憋了回去。

       在教室学习的氛围果然比在家里好，凌薇刷完一套英语卷子、做完数学练习册后时间已经到了饭点。李默尘起身没有背书包，凌薇好奇问他不回家吃饭吗，对方说今天妈妈上班顺便送他来的没有骑车，中午就不回去了。

       凌薇答应了李默尘的邀请，俩人一起去校门外的餐馆吃饭。点完餐刚坐下来，凌薇说起了自己经常和陈最在这家店吃饭，看到李默尘愣了几秒才回应她，凌薇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大神，你...和陈最到底怎么了啊，为什么...每次提到她，你都好像有些，有些不好意思啊？”

       又是几秒钟的沉默。

      “陈最从来没有跟你讲过她以前的事情吗？”李默尘问得很诚恳。

      “没有，哦不，有一点点吧，说起过她以前有一些关系很好的朋友，不过，他们都有点儿...不务正业。”凌薇把最后四个字说得很轻很快。

      “没有了吗？”

      “没有了。不过，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啊，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反正怎么说呢，就是...是不是她以前做了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啊？因为我开学初经常会听到其他同学议论她，...”凌薇看到李默尘脸色有点变化觉得好像说错了话，就停下来了。

      “没错，是的。”李默尘双手紧紧捏着筷子，好像在回忆什么似的目光有点呆滞，一边转动着筷子的两端一边说，“陈最其实初中我和就在一个班级，她的成绩一直处于中等偏上水平吧，本来是一个挺朴素内向的女孩，不知道怎么，从初二下开始就和一些混混玩在一起了，成绩下滑了不说，有时候甚至翘课。”

      “老师一开始没注意到她的变化，上初三后因为我是班长就让我多留意一下，一方面担心成绩受到影响另一方面也是害怕她学坏了。有一天放学后我看见那几个混混在门口等她，就告诉他们陈最已经走了，我们老师不让他们再来找陈最了。”说到这里，李默尘自己笑了出来。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当初挺傻的，因为...其实我没跟他们这种人打过交道，也是...有一点儿害怕。”

      “这种人”凌薇听到这三个字忽然想起了陈最之前和自己聊天问过的一句话：“你是不是觉得好学生不应该和学习差的人混在一起？”也许李默尘是好学生吧，可是她不是。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挺怂的？”李默尘看她有些愣住不好意思的问道。

      “没有，如果是我，可能会更不知所措吧。你继续说！”

      “然后...然后我就被骂了一顿，刚好老师来了，他们就走了。”

      “然后呢？你告诉陈最了吗？”

      “当然...没有，这么丢脸的事我还从来没有跟人讲过。”李默尘放下筷子用手托起了下巴继续说，“不过这件事情以后，班主任对陈最就爱理不理了，好像觉得她没救了似得，初三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李默尘说到这里清了清嗓子。

      “有一天礼拜六的晚上，李叔叔让我去学校附近的一个网吧找枫子，进去以后，我看见那几个混混在最里面几台机子打游戏，把疯子叫出来以后，我...”

      “我当时也是有点儿鬼迷心窍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陈最就...就给学校保卫处打了电话，说路过学校看见有我们学校的人去了网吧，请他们核实一下。”

       李默尘看到凌薇睁大了眼睛，抿了抿薄薄的嘴唇说，“别惊讶，我发誓这是我16年以来唯一一次做这么不爷们、不地道的事儿，现在想起来也很...丢人、孬种。”

      “那一段时间市里在争创优秀城市，再加上马上面临中考了，学校管的很严，我也是心理作祟就做了一回小人。”

       李默尘还纠结懊悔于自己的这个举动，凌薇问，“然后呢？和陈最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想得到当时我们走了以后，她和另外一个女生去网吧找那几个男生去了，结果...结果老师去的时候，就发现了她和他们，后面的事你应该差不多都听说了吧...”李默尘把筷子插在面里，搅动了几下也没有夹起来吃。

      “哦，原来是这样啊。”凌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知道吗？”

      “知道吧，知道。该死的是她在周一被当着全校的面作为反面教材批评的时候，班主任后来气的派我去教务处把她‘领’了回来，我跟她道歉了说不知道她也在里面，还说了一些 现在想起来很脑残很没有用处的让她好好学习之类的话，结果她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

     “没关系，谢谢你。”李默尘和凌薇同样一脸惊讶的看着彼此，“你说她骂我一顿或者不理我我心里还好受一点，结果整了这么一句话，所以，”

     “所以你才会一直很愧疚于她是吗？”

     “没错，可以这么说。”

      李默尘吃了几口饭继续说：“从那以后，陈最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特别特别努力，那些人也再也没有找过她。初三下学期刚开学就恢复了以前的水平，进入二轮复习以后成绩提升的也很快，最后也靠自己考进了现在的班级，她还是很厉害的。”

      “那你觉得她变化最大的是什么呢？”

      “其实我们也不是很熟，大概是性格吧，现在好像挺开朗的，挺好的，只不过，好像还是没什么朋友。”

      “没事儿，她有我。”连凌薇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和自信，仅仅凭着第一感觉说出这句话，很久以后李默尘告诉她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个保卫疆场的女英雄一样，背后自带光芒。

凌薇终于当了一次女英雄，为了陈最。

吃完饭往学校走的路上，李默尘说自己从来没有跟别人讲过他和陈最的事情，所以李炎枫才会误以为他喜欢陈最，选择回避问题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太懦弱，另一方面觉得害怕再次伤害到她，其实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那个心结一直都没有打开，总是愧疚。

“凌薇，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没关系，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我知道你对我说一方面是因为我和陈最是朋友不想我和其他人一样误解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没有在你们以前的圈子里，所以呢，你不要有压力，我还要谢谢你呀。”

“谢我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你的心里话，因为，”凌薇顿了顿“因为我已经把陈最当成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

“哈哈，那就好，这样我也好受一点。”

因为被人信任的感觉真的很好。

凌薇渐渐地学会了与他们不用想东想西担心太多的聊天，渐渐地融入了这些圈子，却还没有学会勇敢的表达最真实的想法、最想说的话。

也许是中午聊天解决的凌薇很多疑问，解开了李默尘一些心结，俩人下午学习的效率格外高。伴随着高三模拟考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铃声的响起，他们也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了，很充实，很美好。

回家吃完下午饭后，凌薇继续回到桌前复习功课，一直学习到十点多妈妈打来电话道了晚安，她才合上书本，收拾第二天继续去学校自习需要用的东西。

洗漱完毕后，凌薇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忽然想起陈最国庆节那天发的短信，有点疑问，就发了一个消息给李默尘。

“你睡了吗？我问一下哈，你前几天在学校自习有没有遇到陈最啊？”

“还没有，刚躺下。是的...我今天忘了说，她来教室看你座位没人，然后就坐下了，我...当时刚好和她眼神碰上，就打了声招呼，她微笑点头了一下，然后又收拾书包走了。”

“好吧，真的是这样，我们本来约好一起自习的，我那天耽误了没去，后来她说家里有事儿后面几天就不跟我一起了。哎...”

“这样啊，看来又怪我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我开玩笑的，没看我发了一个叹气的符号表情吗？”

“我也开玩笑的，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你也是，明儿见！”

其实凌薇的手机显示不了表情。

过了十分钟凌薇没忍住又发了一条短信给李默尘：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陈最当初说‘谢谢你’是真心的呢？谢谢你让她在受尽冷眼和不问缘由的指责之后化悲伤为动力，奋发直追，才有了对她来说更好的现在的生活状态，所以你也不必太纠结于过去，向前看，一切都会好的。

凌薇没有急着看短信回复与否，面朝天花板，眼睛闭着思考了一会。

任何人都有不愿意让别人发现的一面，不管是软弱还是自卑。好学生李默尘是，想要结交新朋友的陈最是，努力适应新环境的凌薇自己，其实也是。

看似遮遮掩掩不愿回答甚至逃避，其实说到底都是没有找到信任的人去倾诉，也就无法释怀与解脱。

而世界其实真的是自己的，与他人无关，与流言蜚语的传播者以及茶余饭后闲言碎语的议论者更加无关。

如果摔倒，爬起来拍拍灰尘继续走就是了，这些人不会真正记得你跌倒的样子有多难看，更不会担心你疼不疼，所以尽管向前走，大步走。

第二天早晨凌薇醒来发现手机有三条短信，是李默尘回复的。

“我终于相信一句话了：深夜易矫情。”

“我开玩笑的，谢谢你啊，向前走吧，说走咱就走啊。”

“我真的睡了，明儿见！”

凌薇回看了自己发给李默尘的短信，也是有一种想要掐死自己的冲动，不过还是笑着回复了一条消息。

待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