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礼漫谈】试说《仪礼》中“俪皮”的吉祥寓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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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从文字学、训诂学的角度，在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考察了“丽”“慶”“禄”诸字的含义，得出“鹿”这种动物从殷周以来就被中华民族视为吉祥物，而“俪皮”的吉祥寓意也就随之浮出水面。作者也考察了“俪皮”作为见面礼在古人实际生活中使用的始末。

鹿的这种可贵品格，也影响到了造字。

先说“慶贺”的“慶”字。《说文解字·心部》：“慶，行贺人也。从心夊，从鹿省。吉礼以鹿皮为贽，故从鹿省。”所谓“行贺人”，意即去慶贺他人。可以看出，繁体“慶”字的结构，含有一个“鹿”字，只不过这个“鹿”字的下半截被简化掉了，所以说是“从鹿省”。那么，为什么要有一个“鹿”字呢？许慎也作了回答：“吉礼以鹿皮为贽。”这里说的“吉礼”，实际上指的是嘉礼、宾礼。所谓“以鹿皮为贽”，就是把鹿皮作为交往时馈赠的礼物。

许慎对“慶”字构造的解释正确不正确呢？我们认为是正确的。之所以正确，是因为：第一，有甲骨文、金文的证明；第二，有古代文献的证明。

首先来看甲骨文、金文的证明。于省吾主编的《甲骨文字集林》1876页有“慶”字，编者先引郭沫若说：“卜辞亦有从心作之‘慶’字。”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慶”字还有另外一种写法，即“鹿”下不从“心夊”，而从“文”，见《秦公簋》和《秦公钟》。接着又引李孝定说：“《说文》：‘慶，行贺人也。从心夊，从鹿省。吉礼以鹿皮为贽，故从鹿省。’契文不从夊，郭氏（沫若）释为‘慶’是也。惟据《秦公簋》‘高弘有慶’之文，谓‘慶’有二体，不知彼乃假借，此是正字也（按：意谓鹿下从文之“慶”是假借字，鹿下从心夊之“慶”是记载正字）。‘慶’字在卜辞为地名。”《汉语大字典》“慶”字下也收有“慶”字的甲骨文、金文字体多种。按照郭氏、李氏、《汉语大字典》之说，鹿作为中华民族的吉祥物，从殷周时期就已经开始了。

其次看古代文献的证明。唐孔颖达《礼记正义》引谯周《古史考》云：“伏牺制嫁娶，以俪皮为礼。”《世本》中也有类似的说法。我们认为，以为“以俪皮为礼”始于伏牺，恐非信史。其可信者，当首推《十三经》中的《仪礼》一书。在《仪礼》的《士冠礼》、《士昏礼》、《聘礼》三篇中，都有以“俪皮”为贽的记载，上文已经提到。《士冠礼》、《士昏礼》，属于嘉礼。嘉礼，就是俗话所说的喜事。《聘礼》属于宾礼，是国与国之间的礼尚往来，友好相处。

以“俪皮”作为交往的见面礼，在古人的实际生活中，主要见之于婚礼。初步调查表明，婚礼使用“俪皮”为贽，到了北宋，已是强弩之末，到了朱熹《家礼》，就戛然而止了。知者，北宋司马光《书仪》在说到昏礼的纳币时，还说：“纳币，用杂色缯五匹为束，两鹿皮。使者执束帛，执事者二人执皮，反之，令文在内。”而到了朱熹的《家礼》，就成了：“纳币：币用色缯，贫富随宜，少不过两，多不踰十。今人更用钗、钏、羊酒、果实之属，亦可。”北宋颜复《上哲宗乞详议五礼以教民》说：“臣之愚诚欲乞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特发德音下诏礼官荟萃经史古今仪式，至诸家祭法、岁荐、时享《家范》《书仪》之类可取者，高而不难，近而不迫，成士民五礼。不必冕弁以为冠，韠韨以为衣，俎豆以为器，俪皮以为币。驭车而行，坐席而食，就其便安，以颁郡县。”可知到了北宋，“俪皮”已是难得之物；到了南宋，遂为他物所取代。

再说一个“禄”字。《说文解字·示部》：“禄，福也。从示，录声。”问题是“禄”字何以有“福”义？陆宗达、王宁《训诂方法论》对此有详细论述，兹摘引如下：

比如，《说文·水部》“漉”或作“渌”，《竹部》“簏”或作“箓”，可知“鹿”与“録”作声母时曾多次互换，并且古代惯于通用。《说文·示部》：“禄，福也。”“禄”之训“福”，则从“鹿”得义。古代以鹿为吉祥的动物。《说文·鹿部》“丽”字下说：“礼，丽皮纳聘，盖鹿皮也。”《心部》“慶”字下说：“吉礼以鹿皮为贽。”所以，“禄”的音义均来自“鹿”。

张舜徽先生《说文解字约注》在“禄”字下的说解，与陆、王之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禄”、“鹿”二字，本有可通之迹。“禄”字在金文中，但作“录”，不从“示”。知从示之“禄”，乃后起增偏旁体也。古“鹿”、“録”声通，或即一字。“簏”，或体作“箓”；“漉”，或体作“渌”；“睩”，读若鹿：皆其证也。本书《鹿部》“丽”下云：“礼，丽皮纳聘，盖鹿皮也。”可知鹿之为物，于古为重，聘问赏赐，悉取用焉。字既变而为“禄”，故“禄”亦有赏赐义。“禄”之得义，实源于“鹿”。

从“禄”字之得义可知，不但从鹿之字有吉祥之义，而且有些与“鹿”同音的字也有吉祥之义。

写到这里，我们就有点纳闷儿了。前几年，咱们国家举办奥运会，循例遴选吉祥物，这么老资格的“鹿”，怎么竟然落选了呢！